画廊(第4/12页)

“哪来的火气啊?”莱姆问。雷布思想无视莱姆,当他是个隐形人。现在雷布思不需要莱姆幸灾乐祸,他的手指感到微微刺痛,因为心里想揍人。可是莱姆浑然不知自己身处险境。

“你女儿找到你了吧?”

“什么?”

莱姆微笑着说:“她开始打了电话,然后他们让我去接。她听上去很不安,所以我就给了她实验室的电话了。”

“噢,”雷布思感到自己消气了,他勉强挤出一句“谢谢你”。这一次终于绕过莱姆走过去了。可是莱姆又开口说话了:“听上去她还蛮秀色可餐的,我喜欢年轻姑娘,她今年多大了啊?”

雷布思用手肘出其不意地往莱姆的肚子上打了一拳头,差点要了莱姆的命。雷布思看着倒地的莱姆,嗯,自己这身手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还不错,真的挺不错的。

雷布思走了。

因为是去办私事,雷布思就站在警察局外面等的士。有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因为周日的谋杀案见过雷布思,正好开车经过,就问雷布思要不要搭个便车,可是雷布思摇头拒绝了。那位警官看着他,仿佛雷布思不肯坐他的车对他是一种侮辱。

“还是谢谢您。”雷布思说,语气尽量显得柔和,可听上去还是很生气。雷布思生莱姆的气,生自己的气,为狼人这个案子生气,为他妈的肯尼·瓦特克斯生气,生弗莱特的气,生丽莎的气(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要出现在铜板大街呢?),还有,最生伦敦的气。伦敦有这么多的士,满大街的黑的士,像吸血鬼一样漫天喊价。上个星期,雷布思见过成千上万个的士,可是现在他自己需要搭的士了,一个也看不到。雷布思无论如何还是要等着,眼神很涣散。他在等的时候也在思索,思考的时候他又冷静了一点。

他妈的雷布思在做什么?他就是在自寻烦恼。他自己讨来的麻烦,就像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加尔文教徒要人们鞭笞自己的罪行,往背上狠狠地抽打。雷布思知道所有的宗教。每个宗教都研究过,每个都以特有的方式令他觉得难以接受。对于那些没有负罪感,不觉得羞耻,不后悔生气或以牙还牙的人,有没有呢?或者对于那些想要以一还十的人,有没有呢?对于那些认为善恶共存一体的人,有没有?对于信仰上帝但是不信仰上帝的宗教的人,有没有一种宗教呢?

他妈的的士都跑哪儿去了?

“管他的。”雷布思看到一个巡逻的警车,走过去敲敲车窗户,亮出身份证。

“我是雷布思探长。”雷布思说,“可以载我一程去高尔街吗?”

那幢房子看上去还是那么破旧,雷布思担心这种情况下那个女秘书可能提前离开去度周末了。不过到了的时候,她还在那儿,好像这个落满灰尘的大楼的忠实仆人。雷布思清清嗓子,这个女秘书一直在织毛衣,听到声音才抬头看雷布思。

“嗯?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她看上去已经不记得雷布思了。雷布思把身份证亮出来,拿给她看。

“雷布思探长,”他说,声音僵硬中透着权威,“我是苏格兰警署的,我来问你关于弗雷泽博士的情况。”

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很惊恐,雷布思担心自己这招太吓人了。他试着笑笑,企图传递一个信息:请不用担心,我们不是来查你的。他笑得很友好平和,可是这个女人看上去还是一样的害怕,恐惧让她有些慌乱。

“噢,天啊,”她说话结巴了,“噢,天啊。”她抬头看着雷布思,“你说什么?弗雷泽博士?可是我们系没有弗雷泽博士这个人啊。”

于是,雷布思把丽莎描述了一番。那个女秘书突然抬起头,明白雷布思说的是谁了。

“噢,丽莎啊?你说的是丽莎吧?可是有个错误,丽莎·弗雷泽不是这里的教员。不,我想虽然她偶尔也会兼课或者做培训,不过都是替班的,天啊,苏格兰警署,我……当然她没有……她做了什么啊?”

“她不在这里上班?”雷布思需要再三确定,“那么丽莎究竟是谁?”

“丽莎?她是在我们这里做研究的一个学生。”

“一个学生?可是她看上去很——”雷布思准备说“老”。

“看上去很成熟的一个学生,”秘书解释说,“天啊,丽莎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来过这里,”雷布思说,“可是上次你并没有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你来过?”她看着他的脸,“是的,我记起来了。嗯,丽莎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

“为了她的研究项目,她说的。她现在在做一个研究项目,到底是什么来着?”女秘书打开桌子的一个屉子,拿出一叠论文,说:“噢,对的,重大案件心理调查研究,她跟我解释过,她跟我说过她需要如何进入警方调查中,如何获取信任,获取警方和法庭的信任等等。她跟我说她会伪装成为一个大学讲师。我叫她别这样做,我警告过她,可她说这是唯一的办法。警方才不会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是吧?”

雷布思已经呆若木鸡了,说不出答案。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不会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他们要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

“所以她叫你给她掩护了,是吧?”

女秘书耸耸肩,“丽莎是个很擅长说服人的年轻女孩子。她说很可能我不需要撒谎。我只要说她不在这里就行了,或者说她今天不上课之类的事。总之把来问她消息的人看成来查背景的就好了。”

“有没有谁过来查过她的资料?”

“噢,有的。为什么呢,就是今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丽莎安排要去接受采访的人。他向我求证丽莎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大学的老师,而不是一个记者或者爱管闲事的人。”

今天?今天有采访。如果她今天真有采访,那她也去不了了吧。

“那个打电话的是谁啊?”雷布思问,“你还记得不?”

“我想我应该把名字写下来了,”她说,于是把电话机旁边那个厚厚的便笺本拿过来了,迅速翻过去,“他的确说了姓名,可是我不记得了。是在老贝利进行的采访,对,没错,就是那里。她安排和他在老贝利见面。一般来电的人只要一说姓名,我就会马上记下来以防自己忘记,可是今天居然没见个名字的影子,太可笑了。”

“也许丢到垃圾桶里去了?”雷布思提醒道。

“嗯,也许。”她的语气并不肯定。雷布思把那个小小的藤条废纸篓放到桌上,然后翻了一个遍。里面有些铅笔屑还有糖果包装纸,还有一个空的塑料咖啡杯和一堆皱巴巴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