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第3/12页)

在雷布思和弗莱特回去的路上,弗莱特提醒雷布思,跟他说“这次不要搞砸了,约翰。交给我们处理,你不要插手,在法庭上会不好看,不要有意见”这类的话。

“可是,”雷布思说,“我的确是有意见,乔治。这个叫肯尼的家伙可能在泡我的女儿啊!”

弗莱特的目光从挡风玻璃移到了雷布思脸上,然后又看别处去了。

“我说了这事交给我们,约翰。如果你不听我的劝的话,我就会自己出手让你官职一路下降,好比一只滚下楼梯的皮球,明白了吗?”

“非常清楚。”

“我不是在威胁你,约翰,我是给你这个承诺。”

“你一直都说到做到的,乔治,是不是?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我现在在这里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要求我到伦敦来的。”

弗莱特点点头:“是的,我现在也可以让你马上回去,你想回去吗?”

雷布思不作声了,尽管他知道答案,弗莱特也知道雷布思的答案。弗莱特又小胜一局,他笑了笑。他们安静了下来,两个人被回忆占据:在一个游乐场,有一个沉默的男人,手放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看着前面,满脑子都是邪念。

现在雷布思想到了丽莎,想如果现在跟丽莎共浴是什么感觉,把两个人身上的伦敦的尘垢都洗掉。也许他可以向乔治要丽莎待的那个安全之地的秘密地址,也许雷布思可以去看望她。他记得,有一次他和丽莎躺在床上聊天,雷布思问是否自己哪天可以去参观丽莎在大学的办公室。

“哪天吧,”她那么说,“提醒你啊,那可不是什么条件优越的地方,可不是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宽敞的古色古香的剑桥房间。就是一个小破屋子,老实说,我可讨厌那里了。”

“我还是想要你带我去转转。”

“那好吧。”她的回答听上去很紧张。为什么呢?为什么带雷布思去参观她就觉得这么紧张?为什么那天雷布思去找丽莎,前台的秘书——米莉森特,丽莎这么叫她,说得那么含糊其词呢?不,还不仅仅是含糊其辞,是不配合,是完全的不配合。现在,雷布思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了。她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瞒着自己呢?他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到答案,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管他的,丽莎是安全的,而且雷布思又被勒令不要插手瓦特克斯一案,所以还有什么拦着雷布思去解开这个谜团呢?于是,雷布思动身了。答案就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拦着他,任何事都拦不住他。

“你要去哪里?”

当雷布思跟随着弗莱特一起走到大厅的时候,弗莱特对着雷布思吼道。

“去办点私事。”雷布思也大声回答。

“我警告过你的,约翰,不要瞎掺和。”

“不是你想的那样!”雷布思停步了,转向乔治·弗莱特。

“嗯,那究竟是什么?”

“乔治,就像我刚才说的,去办点私事,行吧?”

“不行。”

“听着,”雷布思说,这一刻,雷布思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他头脑里一直克制的思绪——女儿、肯尼、狼人、丽莎面临威胁,一并爆发了,他咽了口气,呼吸急促,“听着,乔治,你也不闲,一堆事要处理,是吧?”雷布思用手指弗莱特的胸口,说:“你记得吗?我之前说过狼人有可能是一个警察。为什么你那缜密、珍贵、吹毛求疵的调查不去关注这个,狼人可能就在这栋楼里出没。他可能还负责这个案件,自己玩猫抓老鼠!”雷布思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马上降了个八度,重新掌控自己的声音,又回归正常。

“你的意思是披着羊皮的狼?”

“我是说真的,”雷布思停顿了一下,说,“狼人可能知道你把丽莎送到哪里去了。”

“天哪,约翰,只有三个人知道她要去哪里。我,还有那两个我派去保护她的警官。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们,可是我了解。我们在警校的时候就相识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怀疑他们的人品,”弗莱特停顿了一下,问,“你相信我吗?”

雷布思什么都没说。弗莱特怀疑地眯着眼睛,然后吹了下口哨,“好吧,”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然后弗莱特缓缓地摇头,“约翰,我在警局工作多年,这个案件是最糟糕最难办的,他让我感觉到每一个受害人都是和我熟悉亲密的人,”弗莱特又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在积蓄力量,他用手指着雷布思,“你竟敢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想的那些,这真是奇耻大辱!”

走廊里久久没有声音,打字员们在别的地方闲聊,还听到了一些男人高声大笑的声音。整个大厅里面各种声音混杂着,在他们耳畔嗡嗡作响。仿佛全世界都不关心雷布思和弗莱特的这场争吵,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不像朋友,也不像敌人,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雷布思盯着地板上的擦痕看了半天,然后问:“你的说教完了吗?”

听到雷布思的回答,弗莱特看上去很痛苦,说:“我没有在说教,只是……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乔治,可是我想了,真的想了。”雷布思拍拍弗莱特的手臂,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了。

“约翰,我想要你待在这里!”

雷布思还是继续往前走。

“你听到了没有?我现在命令你待在这里,不准走!”

雷布思还是继续往前走。

弗莱特摇摇头。他已经受够了,抬起双眼,他觉得自己双眼剧痛,仿佛是待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子里。“你要被开除了,雷布思。”他说,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如果雷布思现在还是执意往外走,那弗莱特就要说到做到了,要不然他就丢脸了。如果弗莱特因为一个顽固的苏格兰佬丢了自己的面子,那就太该死了。“你走吧走吧!”弗莱特吼道,“你走吧,你完蛋了!”

雷布思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能是出于骄傲的自尊心吧。愚蠢的自尊心,他解释不清的自尊心,可是始终都是自尊心作祟,就好比很多成年人在足球比赛时听到《苏格兰之花》[2]响起的时候都会热泪盈眶。现在他知道的就是他有事去办,而且他愿意去做,就像苏格兰人知道踢足球的理想大过实力。是的,这也是雷布思:理想大于能力。这句话可以刻到雷布思的墓碑上做墓志铭了。

在过道的尽头,雷布思推开了旋转门,没有回头看。弗莱特的声音还听得到,快听不清了可是怒火却升级了。

“去你的,你这个固执的苏格兰傻蛋!你这次真是贪多嚼不烂了,你听到没有?你会收不了场的!”

去你大爷。

雷布思在出口和莱姆迎面遇上。他想绕道而行,可是莱姆把一只手放到了雷布思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