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彼方

折断的龙骨

第二天,索伦迎来了十一月中难得的晴天。

在圣歌与花朵包围中,索伦群岛的先代领主罗兰德?埃尔文,在修道院的墓地被安葬。

杀害先代领主的是暗杀骑士埃德里克?菲兹琼。

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尼古拉?帕戈,看穿了假冒兄长法尔克之名的暗杀骑士埃德里克的真实身份,在新领主亚当?埃尔文的面前精彩地击败了他。亚当赞赏了尼古拉的功绩,赏赐了银币。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索伦岛东南方向海湾是天然的优良港口,西边的海岸线则是笔直的岩壁,一般的船只无法接近。然而就在这样险峻的地形中,漂浮着一艘船——一艘细长得让人怀疑其可靠性的长船。那是维京人的船。

从船上伸出来的绳子,系在附近的岩石上。哈尔?艾玛就站在旁边……不,是芙蕾雅?拉鲁斯多蒂尔。战斧和锁甲都已经装上了船,之后只需等待乘客。她那青色的嘴唇看起来果然还是有些令人害怕,但我还是向她询问:“托斯坦不在一起吗?”

昨天,待骚乱平息我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了大厅里。她只在我房间里留了一封信,说如果想要道别的话就到索伦的西边来。

她说:“托斯坦让一个基督教的小姑娘背负了罪名。在你尽到对她的责任之前,我不允许你回到我身边。我是这么跟他说的。”

她指的是亚丝米娜。她也不在。果然她是和托斯坦在一起吗?听到这个消息,我稍感安心。

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了,那么亚丝米娜宁愿犯罪也要帮助托斯坦的理由便无从得知。大概,是因为某种压抑不了的激情吧。我不羡慕亚丝米娜。但是,也希望她能幸福。

芙蕾雅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被诅咒的维京人,经常把脸上弄得脏兮兮,假装语言不通,一直注视着远方。现在她擦去了自己的泥土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不知该说“尽管如此”还是“理所当然”,虽然那种白毫无生气,但太阳下的她却美得让人觉得她不属于这世界。

我想问的不只有托斯坦。

“那天,父亲说明自己晚上会在作战室里,是想找你来聊聊吧。可你为什么没有来呢?”

“因为我没什么想跟他说的。”

“警告父亲袭击将近的也是你吧?还送来了黄金短剑。”

“……那是我们的约定。我被罗兰德所救。他为我这个亡者换上了生者的衣服,尽管并非有意为之,我还是恢复了理智。虽然我想回报这份恩情,但罗兰德的儿子似乎想要抓我。”

亚当命令守兵将芙蕾雅和托斯坦抓起来。抓起来以后,他肯定不会像父亲那样处理他们,而是会砍下他们的头。被父亲敬称为“索伦的守护者”,芙蕾雅却依然只能逃离索伦。

“你拯救了索伦。这就够了。”

可听到这话的芙蕾雅只是摇了摇她的一头金发。

“他们只是被赶回去了。一定还会回来的。”

“我明白。他们不会死,将永远渴求着索伦岛。父亲是这么说的。”

亚当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然而他却依然将芙蕾雅视作敌人。他果然只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亚当——既不英明,也不卓越。

我眺望远方。被诅咒的维京人乘浪而去,现在芙蕾雅也要前往彼方的大海。

“你要去哪里?你也永远无法死去,之后怎么打算呢?”

芙蕾雅也望向海面。

“我要解开我们一族的诅咒,让他们获得永久的安息。就算耗费数百年,也一定要成功。这是我作为族长的女儿应尽的义务。”

“……芙蕾雅,诅咒到底是什么?父亲说,罗伯特?埃尔文攻占了这座岛,赶走了被诅咒的维京人。可你们为什么会被诅咒?”

芙蕾雅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像是在估计我这个人的价值一样。芙蕾雅的目光并不澄澈。然而我觉得那其中闪烁着深不见底的睿智。她活了百年以上。而仅仅十六岁的我,在她看来应该是傻乎乎的吧。

她终于开口了。“这是连罗兰德都不知道的真相。你做好觉悟了吗?”

如果芙蕾雅对自己的族人要尽到义务的话,我至少也肩负着一点对索伦的义务。我坚定地点头。

“好。”

寒风吹过。北海的海浪打在索伦岛上,碎成浪花,就像百年前一样。

芙蕾雅娓娓道来。

“我们原来住在这座岛上。有一天,族里的背叛者率领军队占领了这座岛。很多同伴被杀害,土地也被夺走了。幸存下来的人为了复仇开始使用如尼魔术(Rune magic)。现在我很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做。”

“为了复仇,你们诅咒了自己吗?”

“没错。”

“背叛者上了年纪之后就死了吧?复仇应该结束了啊。”

虽然我这么问,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占领索伦群岛的维京人背叛者,他将自己的族人驱逐出去之后在岛上干了什么呢?

一定是用奴隶建起了城镇和港口。这个城市作为北海贸易的驿站迅速繁荣,背叛者作为领主而君临此地。

但他并没有住在城里。他在防守坚固的小索伦岛上建造了领主馆,这简直就是隐居。为了隐藏自己是维京人这一过往,他用别的名字宣誓效忠英格兰王室。

“还是说,直到除尽他的子孙之前都不会结束呢?”

“在那之前我会结束这一切。背叛者的子孙并没有罪过。是吧,阿米娜?罗兰德多蒂尔?”

一个低矮的身影从草地另一边走来。

他来索伦的时候总是出双入对,而现在却形单影只地走着。

“我倒是想要欢送你离开呢。”

听到我走近他时这么说道,看穿杀害领主的罪人的功臣——尼古拉?帕戈微微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引人注目为妙。”

尼古拉系着带兜帽的斗篷,背着背箧。他的打扮与之前一样,只是在腰带上又多加了一个皮袋。并且他也不再佩戴短剑,而是带上了那把奇妙地弯曲着的剑。

在混乱的最后,亚当放弃了思考。他不再尝试理解孰是孰非,而是将与暗杀骑士相关的一切都作为麻烦驱逐了出去。他给了尼古拉一些银币,但那不过是为了打发他走的手段而已。

“而且我说了用不着船费的。”

芙蕾雅说要载他一程,作为将她从莫须有的罪名中解救出来的谢礼。虽说今天晴空万里,但之后北海马上将迎来不适合航海的季节。不过坐上维京人的长船就很让人安心了。

尼古拉忽然望向了城镇的方向。

“棺材钱,谢谢你帮我出了。虽然我还想改一下墓碑的……唉,没事,总有一天我会改回来的。”

“不用谢。我什么忙都没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