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悬崖路(第3/3页)

那老子睁圆了棕黄色的眼睛瞅着儿子。那儿子一双棕黄色的眼睛却以疑问的目光瞅着我,嘴里一迭连声的“啧!啧!啧!”

我就给他一张名片。他仔细看过,又翻过来,看清了背面确实没有印着什么,这才递给了他老子。

“是不是去看一看?”我敦促他一句。

“我想应该去看一看,”那治安助理说着,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原来要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简直跟那已死的科林森那小子一样魁梧——而且,别看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一身肌肉还是挺精壮的。

我跟着他出了门,办事处门前有辆灰蒙蒙的汽车停在那儿,我又跟着他上了车。老罗利没跟我们一块儿去。

“是有人告诉你的?”在路上治安助理问我。

“是我偶然发现的。你知道这卡特两口子是谁吗?”

“难道是什么特殊人物?”

“旧金山礼拜堂里里斯医生被杀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我看了报纸。”

“这卡特两口子,女的就是跟这件案子有牵连的那个嘉波莉·莱格特,男的就是那个埃里克·科林森。”

“啧!啧!啧!”他又直咂舌头了。

“而且那姑娘的父亲和后母就在两三个星期前又双双死于非命。”

“啧!啧!啧!他们这是怎么啦?”他说。

“这个家族是有祸祟作怪的。”

“真有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问的还是说的俏皮话,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说的俏皮话。我还没有摸透他的性格。不过,是个爱说笑的人也罢,不是个爱说笑的人也罢,他总是派驻在凯萨达的治安助理吧,这可是该他管的事。情况应该让他知道。因此,车在高低不平的路上一路颠簸,我也就一路把情况都告诉了他,把我了解的情况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从一九一三年的巴黎,一直说到几小时前的悬崖路。

“他们到里诺去结了婚回来,有一次科林森顺路来看我。由于霍尔东那帮子人的案子要开审,因此小两口不能远离,他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姑娘先安顿一下,因为姑娘的神志还是不大清楚。有个叫欧文·菲茨斯蒂芬的你认识吗?”

“就是去年来这儿住过一阵的那个当作家的?嗯,认识。”

“喏,就是他介绍他们上这儿来的。”

“我知道。这事老爹提起过。可他们为什么要用那样的化名呢?”

“为了免得招人注目呗,另外也还有个原因,就是为了要避免类似今天这样的事。”

他依稀像是皱了皱眉,问道:

“你是说,他们已经料到会有类似今天这样的事?”

“这个嘛,出了事情了,放个马后炮那还不容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卷进了两件扑朔迷离的案子,两件案子看来是一件也没有彻底搞清。既然没有彻底搞清——谁料得定下一步又会怎么样呢?依我看,如果说她的头上真是笼罩着什么阴影的话,那么这阴影至今还没有驱散,小两口这样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也未必能顶什么用,可是科林森却硬是要这么办。我好说歹说,他算是答应了我:假如发现有什么情况不对头,就赶快打个电报给我。喏,他电报果然打来了。”

罗利把头连点了好几下,才又问道:

“你疑心他也许不是从悬崖上失足摔下去的,有什么根据呢?”

“他打电报让我赶来。这说明出了什么事。这是一,还有,他太太老是不断出事,所以我疑心他也不见得真会是失足。”

“可不是还有那祸祟之说吗?”他说。

“是啊,”我嘴里是这么答应,眼睛却在细细打量他脸上暧昧的表情:我还是很想把他的心思摸摸清楚。“可问题是,真要是祸祟作怪的话,那也未免太灵验了,太有规律性了。这样灵验的祸祟作怪,我这辈子倒还是头一次碰到。”

他听我这么说,足足皱了两分钟的眉头,后来突然把车一停。“我们得在这儿下车了:前面的路不怎么好走。”其实这一路来又何尝好走呢。“不过话要说回来,那号事我们也确实听到过真有灵验的。有些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确实会让人感到这世界,这人间,还真有些叫人摸不透的东西。”我们开始了步行,他又皱了一阵眉头,想出了一句得意的话:“真叫神妙莫测!”说完就再不言语了。

我也就不再多讲了。

他打头顺着山崖小径走去,走到那少了丛灌木的地方便自动停了下来,少了丛灌木这个细节我可没有跟他提起过。我也没说什么,就看他盯着底下科林森的尸体瞅了好一阵,目光所至又把悬崖面上上上下下搜索了一番,随后又沿着小径走了几个来回,一会儿又极力探出身去,棕黄色的眼睛巴巴地瞅着崖底的地面,看得目不转睛。

他在这一带转悠了总有十多分钟吧,这才直起腰来,说道:“这儿看不出什么名堂。还是到下面去看看吧。”

我就回身打算去走那道山沟,他却告诉我前面还有一条路,走起来更方便。果然有这么条路。我们就由那条路走到了死人的所在。

罗利在尸体那儿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顶上那条悬崖路的边沿。他挠头了:“我真弄不懂,他掉下来怎么会在这儿落地呢。”

“他原先不在这儿。是我把他从水里拖出来的,”我说着就指给他看我原先看到尸体是在哪儿。

“那还差不离,”他这才算拍了板。

我在一块岩石上一坐,抽起烟来,他却管他转来转去查看,大石头,小石块,还有沙子,他什么都要去摸摸、摇摇。看来他还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