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塔德漫画里的那个盲人(第3/3页)

吃完晚饭我就回自己的房间。在嘉波莉·莱格特的房门口我隔门听了几分钟,听不到一点动静。我守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一个劲儿抽烟,巴巴儿的就只等里斯医生来:他说过要来的。等等却还是不来。我心想医生有急诊病人也是常有的事,他大概到别处看急诊去了,一时来不了吧,不过见他老是不来,总觉得挺心烦的。嘉波莉的房间里始终没人进出。我蹑手蹑脚到她门口去隔门听过两次。一次什么也没听见。一次听见隐隐有些衣服窸窣之声,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十点稍过,我听见门口有人走过,大概是住在这儿的哪个客人,到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

十一点零五分,我听见嘉波莉的房门开了。我就拉开自己的房门,看见明妮·赫尔希正顺着走廊,朝后屋走去。我很想叫她,可结果还是没叫。我今天刚碰过她的壁,没有从她嘴里掏出过半个字,所以现在根本找不到那种心灵舌巧的感觉,要想扭转这种倒霉的局面看来是希望不大的。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已经死了心了:今天是见不到里斯医生的了。

我关上了灯,让门就开在那儿,自己便在黑地里坐着,把眼睛盯住了姑娘的房门,心里诅天咒地骂个没完。我想起了塔德漫画里的那个盲人,那盲人在黑屋里拚命想要找一顶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黑色大礼帽,现在我倒是很能体会画中人的那份心情了。

午夜前不久,明妮·赫尔希头戴帽子,身穿外套,回到了嘉波莉的房里。看她这副打扮,像是刚从街上来。她似乎并没有看见我。我悄悄站起身来,想趁她开门的当儿对屋里偷偷看上一眼,可惜半点机会也没捞到。

明妮在她小姐房里待到了近一点钟,出来的时候把门关得很轻很轻,走路踮起了脚。地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呢,走得这样怕出声音实在大可不必。正因为大可不必,倒叫我犯了疑。我就来到自己房门口,轻轻叫了一声:

“明妮。”

她大概没有听见我叫她,还是踮起了脚,顺着走廊走去。这就越发弄得我不放心了。我就快步赶上,一把抓住了她细小而强劲的手腕,把她拉住。

她那张十足是印第安型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她怎么样了?”我就问。

“嘉波莉小姐很好,先生。你就别去惊动她吧,”她咕咕哝哝说。

“不见得很好吧。她这会儿在干啥名堂?”

“她在睡觉呀。”

“过过瘾了吧?”

她抬起愤怒的紫酱色的双眼,却又不由得垂下眼去,没说什么。

“她是叫你去买‘白粉’的吧?”我紧盯着问,把她的手腕也抓得更紧了。

“她是叫我去买点……买点药……是这样,先生。”

“她吸了点儿就睡着了?”

“嗯——对,先生。”

“你跟我回屋里去看看她,”我说。

那混血儿姑娘手猛地一抽,想把手腕挣脱。我却牢牢抓着不放。她说:

“你别再来缠着我,先生,要不我可要嚷啦。”

“你只要跟我去看过了她,我也许就可以不用来缠着你了,”我说,我另一只手早已一把搭住她的肩头,把她扳过身来。“所以你真想要嚷的话我劝你这就快嚷。”

她是很不情愿回她小姐的房间里去的,可也没有逼得我把她拖着走。进去一看,嘉波莉·莱格特正侧身躺在床上,睡得倒也安稳,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几绺褐色的鬈发倒覆在脸上,那张白皙的小脸如今安静了下来,看去活像一个害了病的小孩。

我放开了明妮,回到自己的房里。在黑暗里这么坐着,我才懂得人们何以要啃自己的指甲了。我在那里坐了少说也有一个钟头吧,想想自己也未免太婆婆妈妈了,于是狠狠骂了自己两声,脱了鞋子,挑了把最舒适的椅子,又搬来一把准备搁脚用,拿条毯子一盖,就敞开了房门,对着嘉波莉那个房间的门口,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