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左和右(第3/4页)

他转向左边,向树林走去,那里是午餐前埃勒里曾经躺过的地方。太阳已经落下;天空中没有风,只有潮气,像光照下的一个黄铜色的盘子。他停住脚步,仔细嗅一嗅。微风中有种刺鼻的东西,没错,是树木燃烧的气味!他吃惊地观察树林上方的天空,但是没有看到烟。看来是风向变了,那么在风向再次发生变化之前,他们只能忍受这糟糕的气味了。就在他向前走的时候,一大片木炭灰落在他的一只手上,他赶紧将其抖落,继续前行。

刚进到树荫下时,眼睛还不太适应,看不清东西,也看不到埃勒里的身影。警官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等到适应了树荫下的光线后,才竖起耳朵试探着向前走。树木的枝丫垂得很低,这里的热气令他窒息。

就在他要喊埃勒里的名字时,他忽然听到右边有撕扯什么的声音。他踮起脚朝那边走过去,小心地窥望一棵大树的树干周围。

十五英尺开外的地方,埃勒里斜靠在一棵雪松上,手里正忙活着一件奇怪的事。他的脚旁已有一片撕碎、揉皱的纸牌。在警官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正把手举在面前,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捏住纸牌的两头,眼睛直视着对面那棵树的树梢。然后,几乎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地,他把纸牌一撕两半,把一半揉成一团扔掉,马上低头仔细看手中的另一半,嘟囔一声,也扔在地上,接着伸手到外套衣兜里再拿出一张,开始重复捏着纸牌、看向别处、撕开、揉皱、仔细研究这一不可思议的全过程。

警官眉毛挤在一起,把他的儿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来,他移动脚步时踩断了枯枝,埃勒里的头猛地向出声的方向转过来。

“噢,是你,”他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个苦差事,爸。干一会儿就烦了。”

警官不免有些恼怒:“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值得做的研究,”埃勒里皱着眉头说,“我似乎已经找到了我中午提到的那个若隐若现的东西,起码有点儿眉目了。看!”他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牌。警官注意到那正是昨晚在游戏室桌上放着的那副牌中的一张,“照我说的做,好吗,爸?”他把纸牌塞进父亲不知所措的手里,“把这张牌撕成两半,把一半揉皱扔掉。”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老先生问道。

“来吧,来吧。只当是疲倦的刑警找到了一种新的放松形式。撕开它,揉成一团。”

警官耸耸肩,照做了。埃勒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手。“那又怎么样呢?”警官不满地嘟囔道,扫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碎片。

“噢,很有趣。我刚才想它可能会奏效,不过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当你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时,摸索的过程可真要命……好吧,稍等一下。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那它得像欧几里得定律那样准确无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他蹲下身子,咬着下嘴唇,专心致志地研究散落在雪松树下的一地揉皱的纸牌。

警官有些恼火。往好处想,他还是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儿子进行的莫测高深同时也是行踪诡秘的灵媒试验有个结果。经验告诉他,埃勒里从不做没有目的的怪事。在他那晒成深褐色的堆起皱褶的脑门后面,肯定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在翻腾。考虑到各种可能性,警官茫然的思绪里似乎也闪出一丝光亮。这时埃勒里满脸放光地跳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解决了!”埃勒里叫道,“托老天的福,我算是弄明白了。这像孩子们玩的游戏,不过也是经过再三印证的……肯定没错。明摆着的证明在观察和推理的过程中被粗心地忽略了。现在好了!跟我来,爸。准备好见证幽灵现身吧。会有人为我的坚持不懈而心怀感激的!”

他疾步前行,一脸的冷静和清醒,还多少有些得意之色。警官迈着碎步跟在旁边,觉得心在往下沉。

埃勒里大步走上阳台的台阶,呼吸不免有些急促。“你们大家能不能跟我上楼来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讨论。”

卡罗夫人惊讶地站起身来:“我们所有人?重要的事,奎因先生?”双胞胎也撇下棋盘跳起来,嘴张得圆圆的。

“当然。啊——史密斯先生,还有你,请吧。还有泽维尔先生,我们也需要你。当然,弗朗西斯和朱利安。”

他没等众人,自己先冲进屋去。女人,两个男人,双胞胎,都用困惑和不安的眼神望着警官。而老先生则阴沉着脸——已经不是第一次——扮演他的角色。他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很坚毅,似乎无所不知的样子。可等他跟着众人进屋后,心里也在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有增无减。

“进来,进来,”埃勒里见众人到了泽维尔夫人的卧室门前略显犹豫,急忙招呼道。那位认了罪的女谋杀者,正用手肘支着身体斜靠在床上,用极度惊恐的目光紧盯着语焉不详的埃勒里的背影。福里斯特小姐也已起身离座,脸色苍白,吃惊不小。福尔摩斯医生正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埃勒里的侧面。

所有的人都进来了,只是尽量不去看床上的那个女人。

“一点儿也不用拘谨,”埃勒里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坐吧,卡罗夫人。噢,你宁愿站着吗,福里斯特小姐?那好,我不会烦你的。惠里太太呢?还有博内斯?必须得有博内斯。”他走进走廊,人们听到他喊女管家和男仆的名字。他回到屋里,过一会儿,两个人都到了,也很紧张的样子。“啊,进来,进来。现在,我看我们已经准备好对犯罪计划的细节作些说明了。犯错人皆难免,还好我们讨论的是实际存在过的东西!” 

这个不同凡响的开场白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泽维尔夫人慢慢地坐起来,黑眼睛也有神了,手抓住被单。

“所谓——”她刚开口,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难道你是说——我?”

“上帝的慈悲心肠……你当然会铭记在心的吧,”埃勒里很快地继续说下去,“泽维尔夫人,保持镇静。这多少有些令人震惊。”

“说正题吧,嘿!”马克·泽维尔不耐烦了。

埃勒里冷眼看着他。“你应该乐于让我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作出说明,泽维尔先生。我还得指出一点,犯罪是个大系统,无所不包。我们都是投石头的人——恐怕还是投第一块石头的人。我这话你会乐意记住的。”

那男人露出一脸困惑。

“现在,”埃勒里平静地说,“我们开始。”他把手伸进衣兜,“我要给你们表演一个纸牌戏法。”他拿出一副纸牌。

“变戏法!”福里斯特小姐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