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里的火光

亲爱的朋友福尔摩斯:在接受这个任务最初的时间里,因为某些无可奈何的原因,我不能向你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消息,请你谅解。现在,我正在设法弥补这些损失,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周围,一些非常复杂的事件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了。在上一封信件中,我写到白瑞摩站在窗前向沼泽地眺望就结束了。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那么现在我所掌握的材料足以让你感到相当吃惊。怎么说呢,事情的变化太大了,已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从一些方面来看,过去的两天之内,事情比开始时变得更加清晰,但从另外一些方面来看,好像又变得更加复杂了。现在,让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然后由你自己进行判断和分析吧。

那桩怪事发生之后的第二天,趁着早餐开饭之前的时间,我再次通过走廊,找到了前一天晚上白瑞摩去过的那间屋子。在他聚精会神向外看的西面窗户那儿,我发现这扇窗户是屋里所有窗户中唯一一扇面向沼泽地开的窗户,在这里,一个人可以俯瞰大片的沼泽地,而且它与沼泽地的距离是最近的,透过两棵树之间的空隙,就能眺望整片的沼泽地,若在其他窗口前眺望,就只能看到远远的一角。因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白瑞摩肯定是在沼泽地上寻找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因为这是白瑞摩站在这扇窗户前面唯一一个可能的目的。由于前天夜里的光线不好,所以即使他要见的人来了,我也很难看清是谁。但我突然想到,可能是白瑞摩偷偷地背着妻子和其他女人谈恋爱了吧,这样或许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而且也能解释他的妻子为什么总是哭了。这个家伙相貌英俊,令一位乡村女子对他产生爱慕之心是完全有可能的。那天夜里,在我回到房间之后,又听到了拧门锁的声音,可能就是他出门与心上人约会了。到了早上,我对此事进行了仔细的推敲,尽管最后的结果证明我的怀疑或许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不过我还是想把我的疑点一一向你陈述明白。

且不说到底应该如何解释白瑞摩的行为才是正确的,我总有这样一种感觉,在我把这件事弄明白之前,让我把它当成一个秘密显然是非常困难的。吃完早饭以后,我来到书房,把我看到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亨利爵士,但他听完之后,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大吃一惊。

“白瑞摩经常会在夜间走动,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正准备跟他谈谈,”他说道,“有两三回,我听见他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时间也跟您说的大致相符。”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不会每天晚上都要到那里去一次呢?”我说道。

“可能是吧,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或许可以偷偷跟踪白瑞摩,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我很想知道如果福尔摩斯先生遇到了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应付。”

“我确信他的对策肯定会和您是一样的,”我说道,“他也会盯白瑞摩的梢儿,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这样做吧。”

“但是,他肯定会听到咱们的脚步声的。”

“没有关系,白瑞摩的耳朵有点聋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就在我的房间里等着他走过去。”亨利爵士兴奋得来回搓着双手,很显然,他希望进行这样的一次冒险,为自己枯燥、寂寞的沼泽地生活寻找一些乐趣。

亨利爵士已经与那位曾经为查尔兹爵士制订修建计划的建筑师以及从伦敦来的建筑商人取得了联系,此外还有从普利摩斯来的装修工人和家具商人。所以,不久之后我们就能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巨大变化了。很明显,我们的亨利爵士心中怀着宏伟的蓝图,并下定了不计辛苦和代价的决心,一定要恢复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威望。等这座房子把修葺、粉刷和重新布置的工作全都完成之后,就只差一位女主人了。从某些迹象中,我们能够非常清楚地了解到,如果那位女士接受了亨利爵士的爱情,这一点就不再是“付之阙如”的事情了,我还没有见到哪个男人像他一样对那位美丽的贝莉儿·斯特普尔顿小姐的着迷程度。但是,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正的爱情反而不会像人们预想的那么顺利。举个例子吧,爱情是一片大海,今天,一阵突如其来的波澜扰乱了那平静的海面,亨利爵士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不安和烦恼。

我们的谈话结束之后,亨利爵士戴上帽子,准备要出门去了——当然,我也做好了准备。

“您干什么啊,华生医生,也要跟我一起去吗?”他的脸上是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

“那得看您是否会到沼泽地去。”我说。

“是的,我确实要到那里去。”

“哦,您也知道福尔摩斯给我的指示。我也不希望对您造成什么妨碍,但是福尔摩斯却多次严肃地告诫我,让我不要离开您的身边,尤其是不能让您一个人到沼泽地去。”

亨利爵士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亲爱的朋友,”他说道,“福尔摩斯确实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他却没有料到我来到沼泽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您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相信您是不想成为一个让别人讨厌的人的。我必须要一个人出门。”

这件事让我感到十分为难,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亨利爵士已经拿着手杖出去了。

我重新对此事进行了考虑,然后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因为我竟然为亨利爵士离开我身旁寻找种种托词。我不敢想象,假如因为我没有听从你的指示而使一些不幸的事情发生——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你面前向你忏悔我的罪过,到那时,我该如何面对自己呢。说实话,一想到这些事情,我的脸就发烧。或许现在去追还不算晚,所以,我立刻朝着斯特普尔顿家的方向出发了。

我走出了自己的最快速度,一路匆匆追赶,一直走到通向沼泽地的小路岔口我才追上了亨利爵士。我怕自己走错路,就迅速爬上了一座小山,在山上,我能够居高临下地俯察一切——

那座小山斜插进了阴暗的采石场,一登上山顶,我马上就看到了亨利爵士的身影。他此时正行走在沼泽地的小路上,离我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他的身边有一位女士,除了斯特普尔顿小姐以外,不会再是别人了。很显然,他们两个已经心有灵犀,看来他们是约好在这里相会的。两个人一边肩并肩地慢慢散步,一边喁喁私语。我看到贝莉儿用双手急切地比画着什么,她似乎认为自己所说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而爵士则仔细地倾听着,有那么一两次,他甚至断然地摇头表示反对。站在乱石中间的我此刻一直在望着他们,但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走上前去,然后中断他们亲切的谈话,这看起来是一种再荒谬不过的举动了,我只要让他们一直留在我的视线之内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职责。在我看来,偷偷地窥视一个朋友的秘密,确实是一件让人感觉非常羞耻的工作。但是,我现在除了在山上监视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还是等事后再向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求得心理上的安宁吧。实际上,假如当时亨利爵士遭遇了什么突然发生的危险,我和他的距离显然是太远了,根本来不及救助,但是我认为,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两个的看法一定是相同的,而且当时我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