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利琵的生物学家斯特普尔顿(第4/5页)

“当时他们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在这里的山坡上,他们放牧牛羊;后来,青铜器代替了石器,这些人又学会了开采和挖掘锡矿的技术。您可以看看对面山上的那些壕沟,都是当时留下来的挖掘遗迹。确实是这样,华生医生,您在沼泽地里,一定能够发现一些非常特别的地方,哦,十分抱歉,请您稍等片刻!这一定是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既像大苍蝇又像飞蛾的昆虫横在了小路中央,翩翩地飞舞着,转眼之间斯特普尔顿先生就带着一种罕见的力量和速度,手持网兜扑了过去。令我感到非常吃惊的是,那只昆虫竟然直接飞向了格林盆大泥潭的深处,但我这位朋友的脚下却一点也没有停留,手里挥舞着那个绿色的网兜,以跳跃的方式在一丛丛小树中间前进。他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是黑色的,再加上那种纵身跳跃、曲折向前的行动方式,令他的身体看起来与一只巨大的飞蛾十分相似。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对他那异常敏捷的动作感到羡慕,又害怕他陷进那深浅难测的泥潭里,所以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他。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有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的道路旁边,她背后对着的正好是斯特普尔顿先生告诉我的梅利琵的方位,这说明她是从那里来的,由于一直被沼泽地上的树丛遮掩着,所以当我发现她时她已经离我很近了。

我确信这位女士就是斯特普尔顿先生先前向我提起的那个人——他的妹妹,在这片沼泽地区,太太小姐们可不多,而且我还记得有人曾经把她夸得美若天仙。而此刻走近我的这位女士,确实可以被划分到最不平凡的那一类里面。只是兄妹之间的相貌差距,恐怕没有比他们两个更为明显的了。哥哥的肤色深浅适中,头发的颜色很淡,眼睛是灰色的;而妹妹的肤色要比我在英国见到的所有深色皮肤的女郎都要深一些,她身体修长,婀娜多姿。她的面容高傲而美丽,五官也非常端正,若非那多情的双唇和漆黑而又热烈的眼神,恐怕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她拥有完美的身材,再配上尊贵的服饰,简直就是一个在寂静小路上飘荡着的诡异幽灵。当我把身体转向她时,她正盯着远处哥哥的身影,不过她随即就朝我快步走过来了。我赶紧摘下礼帽,想把这件事解释给她听,但她却说了一句令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赶快回伦敦去吧!”她说道,“赶快回去,立刻动身。”

我被她的话给弄懵了,以一种惊讶的眼神盯着她。她也盯着我,眼睛里发出了像火焰一样热烈的光芒,一只脚在地上不耐烦地踢着土块。

“为什么你要让我回伦敦呢?”我向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很小,但颇为恳切,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她好像有点“大舌头”,因为她的话听起来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发誓,如果您不照我的请求去做,肯定会后悔的,走吧,永远也不要到这里来了。”

“我可是刚来这里啊!”

“您可真是的!您可真是的!”她显然想冲着我大喊大叫,但好像又害怕被人听到似的,她把声音压低了,“难道您就没看出来,我发出警告是为您着想吗?快点回伦敦!今天晚上就走!离开此地!嘿,我哥哥过来了!刚才说的再也不要提起了——麻烦您帮我把杉叶藻旁边的那朵兰花给我摘过来好吗?这片沼泽地上有很多兰花,很显然您是来晚了,不能看到此地的美景了。”

这时,斯特普尔顿不再追捕那只昆虫,已经走到我们的身旁,因为疲惫,他大口地喘着气,脸也变得通红。

“嗨,你来了,贝莉儿!”他对妹妹说道,不过,依我看,他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热情。

“嗯,杰克,你现在很热吧?”

“我刚刚正在追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这种飞蛾在晚秋季节十分罕见。只可惜我没有捉到它!”他看起来并不在意,但他那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却不停地在我和他妹妹的脸上扫来扫去。

“我猜你们已经互相自我介绍了吧?”

“是的,我正跟亨利爵士说呢,他来晚了,无法看到这里的美景了。”

“哈哈,你刚才说他是谁啊?”

“难道不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吗?”

“哦,不,”我赶紧岔开话头,“我可没有那么高贵的身份,爵士是我的朋友,本人华生,是一名普通的医生。”

那张多情的面孔上忽地泛起一抹红晕:“我们居然误打误撞地聊起来了。”

“这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交谈的时间也没有多长。”斯特普尔顿仍然是一种怀疑的态度。

“我可没把华生医生当成一位客人,就好像是跟一位本地住户谈话一样轻松,”她说道,“兰花开放得早晚对他显然是不重要的。但是,您难道不想到我们位于梅利琵的房子来看看吗?”

斯特普尔顿的家很近,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这是一幢位于沼泽地上的孤寂冷清的住宅,在繁荣时期,这里曾经是一位牧民的房子,但是经过斯特普尔顿的修整之后,已然成为一所崭新的建筑了。果园环绕在这幢房子的周围,但那些果树与沼泽地里那些普通的树没什么区别,不仅生得矮小,而且发育不良,从整体看来,这周围都显得十分阴郁。从房子里走出一个诡异、枯干、模样与房子的风格相符的、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衣服的老男仆,他把我们接进了屋子。屋里的房间很宽敞,布置得整洁、雅致,从中也能看出贝莉儿女士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站在窗前向外面望去,那片漫无边际的、到处都是坚硬花岗岩的沼泽地,起起伏伏地一直延伸到了远方的地平线。我感到有些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生物学家和他那美丽的妹妹来到了这个荒凉的所在呢?

“我们选择的住宅看起来有些奇怪,对不对?”他好像是在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又像是在征询妹妹的意见,“但我们在这里却能过得很快乐,是吧,贝莉儿?”

“是的,相当快乐。”贝莉儿说道,但口气却有些勉强。

“以前我办过一所学校,”斯特普尔顿说道,“那时我还在北方,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干起那种工作来,难免感到有些枯燥,不过想到我能和年轻人在一起生活,并且能够帮助和培养他们,用我个人的思想和品德对他们施加一些有益的影响,我就觉得这份工作是值得的。没想到我们实在是不走运,学校里疫病流行,而且非常严重,三个男孩因此去世,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学校就再也没能重新开学,我的大部分资金也无可挽回地赔掉了。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怀念跟那些令人怜爱的同学们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我早就可以忘掉这件令我感到痛苦万分的事了。由于我在动物学和植物学方面的强烈兴趣,所以我们才搬到了这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数不清的供我研究的材料,就连我的妹妹,也像我一样,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对大自然进行研究的工作。华生医生,我想,在您观察窗外沼泽地的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想过这些问题,因为我可以从您脸上的表情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