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译员(第3/6页)

“大厅里一盏彩色的煤油灯亮着,但拧得不大,我只能笼统地看到房子很大,里面有很多画,其余的都无法看清。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了那个开门的人,他是个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的中年人,佝偻着向前的双肩。他转过身来,借着亮光,我才看到他戴着眼镜。

“‘这是梅拉斯先生吗,哈罗德?’他说道。

“‘没错。’

“‘这事你干得可真不错,真漂亮!梅拉斯先生,我们并无恶意,但是缺了你,我们的事就不成了。你要是对我们够诚实,你绝不可能后悔,不过你要是耍花招,那你就祈求上帝保佑你吧!’他说话时神情闪烁、声音颤抖,咯咯的干笑不时伴随在话语中,可我也不知道原因,他比那个年轻人更让我感到恐惧。

“‘我需要做什么呢?’我问道。

“‘代我们向那位前来拜访的希腊绅士提几个问题,然后把答复告诉我们。但你要记住我们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能多说,要不然……’他那咯咯的干笑声又发了出来,‘要不然我会让你希望自己根本就没出生。’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把门打开,带着我进了一间屋子,屋子有华丽的陈设,但室内的光线还是来自一盏不很亮的灯。这也是个大房间,我一进屋双脚就踏在了软软的地毯上,我能感觉到它的高级。我还能看到几把丝绒面的软椅,大理石镶嵌的白壁炉台,似乎还有一副日本铠甲放在一旁,一把椅子摆在灯的正下方,年纪大的人打了个让我坐下的手势。年轻人随即带着一个穿着宽大睡衣的人从另一个门进来,朝我们走了过来。一直到他进入昏暗的灯光中,我才看清楚一点,但马上就被他那副样子吓得毛骨悚然。他面色蜡黄,极其憔悴,只有两只眼睛明亮而凸出,看起来尽管体力不佳,但精力还不错。除了一副羸弱的身体外,他贴在脸上的乱七八糟的奇形怪状的橡皮膏更让我吃惊,他的嘴上还用橡皮膏粘着一大块纱布。

“‘把石板带来了吗,哈罗德?’年纪大的人在看到那个怪人一屁股倒在椅子里后,喊道,‘你松开他的手了吗?好的,现在给他支笔。梅拉斯先生,我想请你提问,让他把自己的回答写在石板上。请你先问他,他愿不愿意在这文件上签字?’

“那个人马上愤怒了起来。

“‘不!’石板上马上出现了他用希腊文写出来的词语。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我遵照那恶棍的吩咐说道。

“‘只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她在我熟悉的希腊牧师面前结婚,我不会妥协的。’

“‘嘿嘿,那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吗?’那个年长的家伙不无恶毒地狞笑说。

“‘我一点都不在乎。’

“以上问答仅仅是我参加的这场又说又写的奇怪对话的片段,我只能一再地问他愿不愿意妥协,在一些文件上签字;而每一次我都无一例外地得到愤怒的回答。我终于还是产生了一种侥幸的想法,那就是每次我发问都会加上自己想说的话,最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目的是试试另外两个人能否听懂。后来,我看到他们并无异常反应,就大着胆子问起来。我们大致都说了以下这番话:

“‘你固执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好处。请问你是谁?’

“‘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伦敦谁也不认识。’

“‘你的命运还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来这儿多久了?’

“‘随便怎样吧。有三个星期了。’

“‘你似乎很难拿回这份产业了。他们如何折磨你的?’

“‘我不会让它落到那群恶棍手中。他们一直饿着我。’

“‘只要你签字,就能重新获得自由。这所宅邸是什么样的?’

“‘我是不会签字的。我也不清楚。’

“‘难道你从不为她着想吗?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只相信她亲自对我这样说。克莱蒂特。’

“‘你要是签了字,随时都能见到她。你来自哪里?’

“‘那不见她也罢。雅典。’

“可能只需五分钟,福尔摩斯先生,我当着他们的面也能把这件事全部打听清楚。只要一个问题我可能就稍微有点头绪了,可是此时有人猛地打开了房门,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容貌我无法看清,但能看出她身材修长,体态曼妙,头发乌黑,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

“‘哈罗德,’那女子用一声不标准的英语叫道,‘我可不想在这多待了。这太无聊了,只能……啊,天哪,那个人不是保罗吗!’

“他用希腊语说出了最后的两句话,话未说完,那个可怜人用力撕下了嘴上的橡皮膏,高叫着:‘索菲!索菲!’冲进了女人怀里。可是,仅仅片刻时间,年轻人一把拉住那女人,拽出了门去。年纪大的人则一脸轻松地抓着那虚弱的受害者,从另一扇门拉了出去。屋里一下子就只剩我一个人,我马上站了起来,头脑中有个模糊的念头:也许我能想办法找些线索,以确定我到底身在何方。然而,所幸这仅仅是我的初步想法,我一抬头就发现那个年纪大的人立在门口,一脸坏笑地盯着我。

“‘好了,梅拉斯先生,’他对我说,‘你看,你参加了我们的私事,我们可没把你当外人。我们曾有个会希腊语的朋友,最初我们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来谈判的;可他因为急事已经回到东方,要不然不会打扰你的。我们急需一个人代替他,再加上听说你那优秀的翻译能力,我们真的挺幸运。’

“我只是点点头。

“‘这是五英镑,’他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说,‘我希望这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但还请记住,’他轻拍着我的胸膛,一边带着咯咯的笑声说道,‘要是这件事从你嘴里漏出去——只要有任何一个活人知道了——那你就只能祈祷上帝怜悯你的灵魂吧!’

“我已经无法向你们表露我是何等的厌恶这个面貌猥琐的人了。这时灯光照到他身上,我才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有一张憔悴而枯槁的脸,胡须又细又稀,说话时整张脸都伸向前面,嘴唇和眼睑不断颤动着,就如同一个舞蹈病的患者。我一下又想到他不时的奇怪笑声,这一定是某种神经病的征兆。但他最令人恐怖的地方还是那双眼睛,灰白铁色,冷酷、恶毒而凶残的光都从里面直射出来。

“‘要是你把这事泄露出去,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他说道,‘我们的消息灵通得很。外面有辆马车就在等你,将由我的伙伴送你回去。’

“我匆匆忙忙地穿过前厅,坐到马车上才看了一眼走过的树木和花园,拉蒂默先生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坐到我对面的位置。我们继续悄无声息地走完了来时那段漫长的路程,车窗依旧封闭,直到半夜十分,车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