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译员(第2/6页)

“是弹子记分员以及他身边那个人吗?”

“是的,对那个人,你怎么看?”

此时那两个人停在了窗对面。我能看到,他们中的一个人的背心口袋上有粉笔痕,那标志是弹子戏无疑。另一个人又瘦又黑,帽子反戴到后脑门上,几个小包被他夹在腋下。

“我觉得他应该是个老兵。”歇洛克说道。

“不错,最近才退伍的。”他哥哥说道。

“他应该还在印度服过役。”

“是个军士。”

“而且是皇家炮兵队的。”歇洛克继续说道。

“还是个鳏夫。”

“但他却有一个孩子。”

“不,不,不止一个,我亲爱的歇洛克,一定不止一个孩子呢。”

“可以啦,”我笑着对他们说道,“这在我看来也太玄乎了。”

“我肯定,”歇洛克回答说,“他的神情很是威武,再加上风吹日晒的皮肤,一看就能知道他的军人身份,而且并不是个低级别的士兵;他还是刚刚打印度回来。”

“他还在穿着他那双部队中的炮兵靴子,这也说明他退伍不久。”迈克罗夫特说道。

“他和骑兵的走路姿态完全不同,但他经常歪戴帽子,因为他一侧眼眉的上边皮肤要更浅一些。他的体重不允许他成为一个工兵,因此他只能是炮兵。”

“而且,你们看他那悲伤的神情,这就说明他的某个至亲离开了他。再加上他一个人出来买东西,我判断他应该失去了妻子。看得出来,他买的东西都是给孩子们的。他的手里有一个拨浪鼓,他有个很小的孩子。因此他的妻子极有可能是在产后就去世了。但还有一本小人书被他夹在腋下,所以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福尔摩斯说的他哥哥的观察力要更强一些的话是真的。歇洛克看着我的眼睛,神秘地一笑。迈克罗夫特在一个玳瑁匣子里拿出了鼻烟,然后把落在身上的烟末用一块红丝巾擦掉。

“对了,歇洛克,”迈克罗夫特说道,“我这儿还有件很对你胃口的事,一个很有挑战的问题,我正准备着手分析这件事。可如果让我独自把它完满解决,我的精力确实不太够。但这可是我锻炼推理的好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情况……”

“我亲爱的哥哥,我非常愿意和你一起推理。”

迈克罗夫特马上撕下了笔记本上的一张纸,快速写了几个字后,按铃把纸交给了侍者。

“我刚刚叫人去找梅拉斯先生来这儿了。”迈克罗夫特说道,“我楼上就住着他,我和他还比较熟,每当他遇到疑难,就会来找我。我知道,梅拉斯先生具有希腊血统,对数国语言都十分精通。他的主要生活来源是给法院当译员和为那些在诺森伯兰街旅馆居住的东方阔佬当向导。我看最好让他亲自把他那罕见的遭遇向你们讲述吧。”

仅仅几分钟,一个又矮又壮的人就来了,他有着橄榄色的脸庞和黝黑的头发,应该是个南方人,可他一开口,又成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国人。他十分热情地和歇洛克·福尔摩斯握手。当他知道这位专家要听他的遭遇,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经历的事,估计警察都不会信,”他有些悲伤地说,“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根本就没听过这样的事。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我不搞懂那个橡皮膏贴满脸的可怜人最后怎样了,我的心都不会再轻松的。”

“我愿意听听。”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今天是星期三,”梅拉斯先生说道,“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在星期一的晚上,当然,就是两天前发生的。我做翻译工作,也许这些情况我的邻居已经讲过了,所有的语言我都能翻译——至少也是大多数常用语言——但因为我在希腊出生,取的也是希腊名字,因此我主要翻译希腊语。这些年来,在伦敦所有的希腊译员中我也是首屈一指的,这里的旅馆都知道我。”

“一般外国人遇到困难,或者旅游者在夜里到达,在这种不寻常的时刻会需要我当翻译,这种情况并不新鲜。所以在星期一的晚上,我家里就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拉蒂默先生,他邀请我和他一起乘坐门口的一辆马车出去时,我一点也不奇怪。他对我说,他的一位希腊朋友有事要来拜访他,但他除了母语外,对别的任何语言都不擅长,因此他急需一位翻译。他和我说他家距离这儿还有一段路,就在肯辛顿,他看起来十分着急,我们一出来,他就直接把我推到了马车里。”

“坐到了车里,我才马上怀疑起来,因为我突然看到我此时坐的绝不是普通的四轮马车。这是辆相当宽敞的马车,虽然装饰破损了,但看起来依然考究,和伦敦那种寒酸普通的四轮马车很不相同。拉蒂默先生就在我对面坐着,我们穿过查林十字街,走上谢夫特斯伯里大街,然后来到牛津街,我刚要对他说:从这儿去肯辛顿可就有些绕远了,可我的话马上被我同车人的怪异举动打断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模样恐怖、灌了铅的大头短棍,前后挥舞着,像是要试试这家伙的力量和爆发力,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又放回了身边的座位上,接着他又关严了两边的窗子。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两边的窗子上都被蒙上了纸,似乎根本不打算让我看到外面。”

“‘不好意思,梅拉斯先生,这让你的视线受阻了,’他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看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要是你能沿着原路找回来,这样对我可不是很好。’”

“你们应该能够想见,我听了他的话会多么吃惊。我的同伴身体强壮、膀大腰圆,不用说,就算他空着手,我也绝不可能打败他。”

“‘这种行为可是很不妥吧,拉蒂默先生,’我有些结巴地对他说,‘你应该知道,这可是种并不合法的做法。’”

“‘不错,这的确很有些失礼,’他回答说,‘但你会得到应得的补偿。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梅拉斯先生,无论今晚什么时候,只要你有报警或是做出某些我不允许的事,那对你可相当不利。你应该注意到了,你现在身处何处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不论是在这辆四轮马车还是到了我的家里,你都难逃我的掌握。’”

“他虽然语气平和,但话音中还是极尽恐吓之能事。我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敢说,心中满是奇怪,他为何要用如此奇怪的方法来绑架我。但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抵抗毫无用处,还是听天由命吧。

“马车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我对于要去何处仍然毫无头绪。马车时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应该是在石板路上前行,有时却悄无声息,定是走在柏油路上无疑。我能得知的只有这些声音的变化,没有任何线索能让我猜出自己所在何处。纸罩的车窗透不进任何亮光,蓝色的窗帘遮掩着前面的玻璃。我们在七点一刻离开了蓓尔美尔街,等我下了车,再看表时还差十分钟就九点了。同车人打开了窗玻璃,我马上就看到了一个矮矮的拱门,拱门上点着一盏灯。我赶紧从马车上跳下,从打开的门进入了院内。我依稀记得在进来时曾见过一片草地,树木就长在草地两旁。但我仍无法确定,这究竟是私人庭院,还是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