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母亲坐在餐桌旁,在自己的早餐旁边打开了一份报纸。“宝贝,你刚才在花园里干什么呢?”她问道,从眼镜的横梁上看着我,与此同时举着一只绿色的茶壶往我的茶杯里倒茶。看得出她头一天去过丝尼普斯美发店了,因为那里的美发师坚持给所有六十岁以上的女性烫小卷发。

“昨天晚上有人把我的车给砸了。”

她放下壶,紧紧揪着自己粉红色的短衫,短衫上罩着深蓝色的开襟羊毛衫,上面点缀着红色的小金属片。“上帝保佑,依兰。他们要找什么?”

“嗨,还不是老一套?我猜他们的目标是CD机、收音机。但他们什么也没拿走。霍拉图听见了动静,及时把我叫醒了。”

母亲脸上露出了微笑。“帕迪以前一再跟我讲我们的狗看家护院是好样的。”然后,她的表情又露出一丝忧虑。“你没去追赶他们吧?”

“没有,我只听见他们跑掉了。”我向她撒谎。“直到刚才我才注意到他们把我的车给砸了。”

“你报警了没有?”

“报了。他们说这附近昨晚上有好几辆车被砸了。到年底了,人们总会把礼物放在车上。”

“噢,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没把你值钱的东西拿走。现在,最好是忘掉它,吃点早点。我给你准备了可口的面包,还有从‘约尔’店买的意大利腊肠。”

母亲50年代高中毕业后曾去德国和奥地利呆过一年。尽管她德语讲不了几句,但是她的经历却使她养成了特殊的早餐习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影响,我们的早餐总是吃泡菜、德国香肠、奶酪和黑面包。尽管有一段时间,上述食品中的一些只能在都柏林的麦吉尔熟食店才能买到,通常是由父亲周末时前去购买。为了“款待”我们,父亲偶尔会买回家一些德国小香肠,跟鸡蛋一起炸着吃,或者放在土豆沙拉里面凉拌。餐桌上总少不了母亲亲手做的果酱,那是一种用丁香调味的海棠果酱。这是我现在最怀念的食物。但是,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在面包上抹了一些赫尔曼蛋黄酱,又在上面加了一片意大利腊肠,然后开始大嚼起来。

“你听听这篇文章!”她用一种义愤填膺的语调说道,然后开始引述,“圣诞节不过是另一场异教徒的盛宴,人们深受教会的蒙蔽。”她抖动报纸,恶狠狠地从眼镜的横梁上看着我。“简直是一派胡言!五十年前我们在学校里就学过与礼拜有关的教理回答。我现在还能一字不拉的把原话背出来:‘为什么要选择12月25日举行盛宴呢?回答:抵制和摧毁“异教不可征服的太阳神”节日的影响,即冬至。’这是公开的、诚实的,对不对?”

我一边含糊不清地表示同意,一边继续吃着东西。母亲一向对上述问题保持高度警惕。毫无疑问,圣诞节日的异教根源在万圣节前夕和圣诞节周而复始地为媒体所津津乐道,但是我现在没心情去探讨它。

然而,我突然记起一件事。在特雷诺尸体下面发现的那张卡片——卡片上的祝愿。大地、空气和水的安宁伴你左右。愿隆冬里升起的太阳重新点燃你所有的希望。这与冬至的关系远比与圣诞节的关系要密切得多。它受纽格兰奇的启发远比受伯利恒的启发要多。

母亲又去读那篇文章,不时地大声读出其中一些句子,一边还咕哝着,对媒体在削弱爱尔兰天主教所起到的负面作用表示不满。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在想卡片上那两句残酷和具有嘲讽口吻的留言,它们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宗教含义。

如此惩罚好色之徒。每一句话都笼罩着宗教的光环。但它们之间有着鲜明的对比。一个是新时代的乏味的陈词滥调,另一句是宗教审判遗留下来的。为什么“Concupiscenti”(欲望)这个单词中的第一个字母是“C”?是键盘录入有误,还是专有名词?如果不是笔误,那么,“Concupiscenti”一定是一个被人们所承认的团体,甚至是组织。

“您当年的教理问答是否有关于欲望的话题?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我不会回答。”

“我确信我不想知道。礼拜教理问答是不会讨论这个问题的。但我确实记得基督教教义课有相关内容。我记得有两种——一种是眼睛的欲望,一种是肉体的欲望。眼睛的欲望指的是过度积累物质财富的欲望。”

这不正是针对特雷诺的过失所下的定义吗?“那么另一种呢?”

“肉体的欲望是指以声色为目的的愿望。”

“嗯……”如果玩弄女性是他的罪恶的话,那么,他为此所支付的代价也算得上是异常沉重了。

“当然,两种都是原罪,尽管现在有许多人不这么认为了。”母亲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让它吊在胸前的链子上,把报纸叠好,放在一边。“咱们谈点别的话题,根据你的建议,我昨晚上和格莱塔通电话了,是关于给奥因买帐篷的事情。”

“噢,是吗?怎么样?”我喝着茶。茶的温度刚刚好。大口喝,则太烫;小口啜,则最佳。

“她说弟弟会非常喜欢。噢,顺便告诉你,他们今天一大早就会去波士顿看望格莱塔的家人,在那儿住上几天,然后他们就启程来这儿。”

“啊哈!”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关于第二个问题,打电话问你弟弟。给弟弟打电话的想法却一点也提不起我的兴趣,只好任自己的思绪驰骋。出现在我家天井里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是否跟潜伏在老太平间门口的那个鬼影同出一辙?为什么有人会打扮成那副样子?也许真的是大雾影响了我的视线。砸烂车窗却不拿走任何东西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恐吓?我想起雪利的警告。

“……昨晚的电话……”母亲又跟我谈起我们头天晚上的对话。

一提到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脑袋里好像发出了刺耳的烟雾警报。“糟了——我的电话。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