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于卡片上的留言,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我正等着他问我这个问题呢!我考虑了片刻,回答说:“邪欲与欲望有关,我认为它与色欲有关,也泛指占有欲。”我认为卡片上留言的意思是:“这是对犯有欲望罪者的惩罚。”

“嗯,虽然我对特雷诺的性欲和经商之道一无所知,但我知道他是因为掘开那块地而惹来杀身之祸。”雪利把车灯打开,“而且不管是何人所为,他有可能也不欢迎你去做同样的事情。”

“你是说我也性命堪忧了?”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在遇到与这块地有关的事情时,要顺其自然。”

“感谢你对我的关心,马尔克姆。”我说,从他的“陆虎”越野车上下来。

开走时,我按下遥控锁的开门键,但是,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车门没锁。是我刚才忘了锁吗?我站在离车子几步远的地方,透过前后玻璃往车内看。

车里面并没有人。依兰,你一定是恐怖片看得太多了。快上车吧。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喘气。霎时间,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转过身去看太平间,入口处黑漆漆的。呼吸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奇怪的是,好像有人鼻子不通气,嗓子肿胀,呼吸困难,正费力地往里吸气。难道是个动物?是条狗?

我看见有东西在动,影影绰绰的,有一个白影正向我走来。可是,我已经迈不动步了。恐惧使我浑身冰冷,身子像是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赶快上车呀,依兰,快!

我拼命将自己从一个看不见的冰柱子上拽下来,拧开车门,将自己塞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同时用肘按下锁车键,将所有的车门都锁上。但是,车钥匙却死活插不进去。真他妈见鬼!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我拼命打着火,增加发动机的转速,机器发出一声尖叫。我打开车灯,车子摇头摆尾地穿过停车场,向出口冲去。我急驶而过时,扭曲的车影投射到太平间的墙上。首先,它让我想起一只螃蟹或一只蝎子,伸出螯来保护自己。

在回博因城堡的住处的路上,我一直想摆脱一种感觉。我总觉得有两个人坐在我的车上。有时,他们一起坐在后排座上,莫娜有着一张橡胶似的、被毁容的脸;特雷诺身上血肉模糊,咧着嘴在笑,眼窝空洞洞的;有时,我会幻想他们中的一个在黑暗中就坐在我身旁。我害怕借着对面的车灯照过来的光线,发现他们中的一个真的就坐在那里。

电话铃声响了,我听到对方是我母亲,这才如释负重地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任凭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她白天里都做了哪些事情、购物时遇到了什么人、听到了哪些闲话,还有她想给孙子买什么样的圣诞礼物。

“……你觉得怎么样?”

这时,我才意识到刚才没有仔细听她讲话,但却发现自己从母亲的声音里面找到了真正的慰藉。

“依兰,你在吗?”

“是的,妈妈。刚才信号不好,你想给奥因买什么来着?”

“一顶弹性帐篷。他可以把它放在房间里玩,也可以拿到花园里玩。”

“我保证他会喜欢的。但是,最好先问问格莱塔,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有了。”

“我会问她的。我会等他来了再装扮这棵树,他一定会喜欢的。”

“是的,他肯定会喜欢的。”

“你知道吗?理查德非常希望你父亲也来过圣诞,哪怕是就过一天呐。”她其实早已把这一条加到了日程表上,听上去像是后加的。这是她的计策之一。

“是的,妈妈。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您知道这一点。”

“我很难过,依兰。”她的声音发抖。“这在以前总是帕迪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事我们已经说过一百遍了。我去跟理查德讲,好吗?”

她抽着鼻子说:“我打电话的真正目的是看你吃过饭没有。我这儿还剩下一些猪肉片。我可以把晚饭做好,等你回来吃。”

“我今天已经吃过烤猪肉了,谢谢了。”今天的所见所闻,让我感到胃里十分不舒服。“如果您不介意,就把菜放进冰箱吧。我等会儿可能会吃。”

“工作怎么样?”母亲在追查我不吃晚饭的原因。我一旦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就会食欲尽失。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今天中午吃得过饱。”

“没有别的原因吗?你能确定吗?”

鬼魂再次现身。她曾把他们赶走,现在又把他们给召回来了。

“哦,妈妈,不要再说了,求您了。”

“好吧,亲爱的。你没必要冲我发脾气。”

“对不起,我得走了,再见。”

我把电话调到静音,打开收音机,重新上路。喇叭里响起瓦格纳《女武神》的伴奏曲。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林中赫然耸现,朝着我的车子猛砸过来。为了躲避它,我猛打方向盘,差一点开进沟里。还好我及时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虚惊,有一辆卡车在附近拐弯,车灯将电线杆子的影子投射过来。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一阵狂跳。我戳了一下音量控制钮,关掉收音机。

依兰,你必须控制住自己。

这可不像平时的我。在被黑影吓破胆的同时,我还任凭大脑沉浸在荒诞的遐想之中:莫娜向特雷诺复仇,因为他打搅了她的安宁。或者,她要为自己的冤死而报复。

但这些想法似乎要比指控马尔克姆·雪利或者我杀死了特雷诺还要荒诞。这听上去似乎更有道理,因为我们是唯一了解几个世纪以前那具沼泽尸体所受伤害的还活着的人。除非雪利是正确的,跟特雷诺潜入太平间的还另有他人。

或者除非……我知道这种想法近乎疯狂,但我又不得不考虑。除非是我们对莫娜的年龄判断失误,她其实是最近才被谋杀并被弃尸沼泽地。这就意味着有个连环杀人犯在逃。我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拇指的肉中。我把方向盘握得更紧了。不,那是不可能的。有太多的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