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他妈的!”一位警察骂道,挤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

“天……”验尸官又是一阵咳嗽。

“依兰,”雪利温柔地说道,“过来,我想让你看看这儿。”

我在他身旁蹲下来,但是他指给我看的东西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所看到的只是恐怖的一幕——空洞洞的眼窝,裸露的牙齿周围是椭圆形的新鲜创面。然后,我闻到一股奇怪而熟悉的气味。

“看这儿……”雪利说。

脑袋的一侧有一处伤口——是枪击?雪利转动死者的脑袋让我看另一侧,又是一处伤口,中间有个洞。

最后,它发出喀哒一声响。

即使是亲友向特雷诺做最后的告别,他的尸体也不能摆出来,因为跟莫娜一样,他的眼睛被挖了出来,耳朵和嘴唇都被割掉了。

然后,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东西。他的血液好像凝结成一团球状物,像烛花一样。我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一堆东西说。

雪利弯下腰,凑得更近了。“上帝呀!”他把戴着手套的手指插进死者尚未僵硬的口中,从里面抠出一些东西来。“你相信吗?”他站起身来,手里捏着那件东西。“难道我们需要对付的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爱开玩笑的家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深色的针状叶脉和一簇深红色的浆果。

雪利一言不发地将车泊在卓吉达医院里,和我的车并排停着。

尽管我们俩在本职工作中都会接触到死人,但是,我处理的是死亡时间很长的人类尸体,且死因模糊。我在进行法医考古学研究的那一年中曾经参加过尸体解剖,当时有人将一具男尸捐献出来供科学试验用。但是,对一具无名男尸采取超然的态度较为容易,只是把它当做一副完美的肌肉和骨骼组织。

自此,在我的工作生涯中,我处理过许许多多副骸骨,当它们变成骨骼碎片甚至是泥土里的一摊污迹时,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则显得较为容易。你会学会接受:即使是一副完整的骨骼或保存完好的木乃伊,也不过是曾经有生命的人类早已清空的架子或者外壳而已。即使是我自己已故亲人的尸体被盛敛在未封口的棺木中时,他们戴着念珠的手扣拢着,却像是蜡像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我所认识的叔叔或阿姨。

但是,就在不久前,我还看见弗兰克·特雷诺还在卓吉达的大街上活得好好的,现在他却死在了博因河畔的原野上,喉管被人割断。而且我所看到的是被杀害的人,而不单单是一具尸体。它使我想起以前所听说的一件事情:灵魂尚未马上离开身体。

杀戮手段之残忍同样让人感到震惊。

“他是被人勒死的,”雪利出人意料地说道。他跟我一样也在思索着。他关掉车灯,却留下马达在空转。“显然,他是坐在驾驶座上,进攻者从后面抱住他,并用他的领带将其扼住直至昏厥,然后再割断他的喉咙。无论是谁作案,都一定会被溅得一身血。”

溅血的车窗,手电筒的光束照在被鲜血浸透的座椅。“可是,特雷诺又如何跑出车外的?”

“我想我最初的预感是正确的。他先是被拖出车外,然后又被肢解。”我看到特雷诺趴在地上还用手捂着脸。“我想,他后来又恢复了知觉。”

“恐怕是这样。但是,由于大量失血,恢复知觉也是短暂的。让我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是案犯的作案手段竟然与我们在太平间所看到的尸体上的创伤完全一致。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定到过太平间。”他警觉地看着我。“今天下午我们有一段时间把钥匙留给你的手下保管,我们得查一下——”

“我已经查过了。他们没有将钥匙交给任何一个人。但是,的确是有人在我们不在时,趁机潜入太平间。那个人就是弗兰克·特雷诺。”

“特雷诺?这讲不通嘛。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他的须后水。我在他身边跪下时,又闻到了这种气味——跟我刚回到太平间时闻到的一样。你还记得吗?”

“他去那里做什么?”

“这同样令我迷惑不解。我不相信他去那里是为了看莫娜。”我向他解释盖在婴儿尸体上的床单被人动过。

“但是为什么?”

“咱们再谈一谈那个孩子吧。那个孩子是自然出生的吗?”

“是分娩生产。因为没发现有胎盘附着现象。但是从脐带根部看不出是被剪断的还是自然萎缩。是死胎还是活胎——还很难讲。但即使从技术上讲,即使孩子生下来是活的,这个可怜的小生命也根本没有呼吸过——从她的生理状况来看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又如何界定死因?”

“多处构造异常,与生命相矛盾。”

“那么又是什么引起了这些……异常呢?”按照菲尼安的说法,莫纳什本身就是异常之地。

“首先,大脑发育不全。”我想起被锯下来的头骨中有一团灰色的物质。“尚未形成两个半球;在胎儿发育过程中,大脑和颅骨的形成相互作用,导致面部对称中线缺陷——最明显的就是只有一个眼窝。”

“但是,它有两只眼球,而不是一只。”

“但是混在一起。过去人们常常认为眼睛是各自独立形成的,但后来的研究却发现胎儿的眼动区最初只是一个,后来再一分为二。如果该过程不能顺利进行,就会出现独眼畸形——一只眼窝和一只眼球,或者像现在所说的这种情况:两只眼球混在一起,或者只是一个裂缝而没有眼球。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眼窝可能会出现在原本属于鼻子的地方。而鼻却长在上面,我称它为‘鼻子’,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肉质管状物,没有鼻孔。”

“上帝啊,就像是开了一个可怕的遗传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