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页)

他开始把门推开。碰上软软的阻碍,也许是布幔。他仍旧一无所见。他杵在门口,往左沿着墙摸索。是另外一扇门,插了把钥匙;他出自反射动作转起钥匙。

摸索着,他找到遮住后屋这两扇门那两面满是尘灰的布幔开口处。他溜身穿过。

“你这条猪,”一个声音耳语道。

何顿静静站着。

不管他有没有听到那声耳语,他是听到火焰喀喀爆响。他看到闪动的火光——被某个低矮的东西遮挡到一点。

面对前方的话,火炉是在房间右面的墙,阻挡物好像是火炉右边抵墙而立的大睡椅。房间里头——无风、燥闷、塞了一堆地毯布幔——他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那火就要熄灭,想必已经烧了一段时间,火焰里有股浓重像似亮漆木头以及布或帆布的味道,发出焦臭而且几乎漫起雾来。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睡椅再过去,介于睡椅和火炉之间,将熄的火映出黑影,只见一个人头升起。

那头缓缓升起,不很稳定,变成一个男人模糊的黑影。影子发出恶心浓稠的威胁味。火声爆响,飞出一粒灰烬。黑影稳住自己。突然,它的右臂往后扬。

有个东西飞向何顿,从黑暗中飞向他的头。飞时火光在那物体上头打出玻璃的闪光。何顿躲开,听见那物在他身后笼了布幔的门上砸出闷响,东西回弹,砰地落在地板上,缓缓滚回火中。

是算命师的水晶球。

何顿肩膀垂下,缓缓移向黑影。另外那人往后退。一个字也没讲。燃烧的臭味在毒害空气。往前踏,往后退。往前踏,往后退。何顿绕着圈子避开火光,一边逼近那人。他在黑暗里努力睁大眼睛,感觉那人是想探手去拿墙上的东西。

没错。不过不是何顿心里所想的目的。

电灯开关喀嗒响了。房间正中一张书桌的台灯发出微光——灯罩是小小的雾面玻璃球。何顿两臂落下,惊惧地瞪眼瞧去。

索林·马许一手搁上开关,站在那儿微带不解地看着他。

索林上浆的领子给扯开了,黑领带往侧边拉成好紧的结。黑色西装尘斑点点,肩膀处皱巴巴的。他露出一脸苍白,不确定般巍巍颤颤;然而,一如以往,他滑亮的黑发每一绺都恰如其分。

然后索林的眼睛醒了。

“唐,老哥!”他友情洋溢地说,想挤出笑脸。他踏步往前,伸手要握。他犹疑起来,然后直冲冲地俯着脸栽到地上。

何顿这才看到他后脑的血凝结在头发上。然后,何顿沿着地板凝神逡视,瞧见算命水晶球上也有血污。

“索林!”他叫道。

庞大的身躯没动。

“索林!

何顿上前拉起索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撑住他腋下半扶半拖,把他放上黑天鹅绒面的矮睡椅。

“索林!听得到我讲话吗?”

索林腋下给半撑着,作势想开口。他的嘴唇狂乱抽动,如同结巴讲话的人。但是他无法讲话。两颗眼泪诡异地从他闭上的眼皮流下他脸颊。

何顿对他曾经感觉过的所有友情——记起他的好心,他做过的几百次不为私利的善心举动——如同一长串小幅点亮的画片搭配着余音绕梁的“旧日美好时光”全都回来了。就算索林想要伤害希莉雅……呃,即便如此,你也没法憎恶一个受伤、心碎而且还在哭泣的男人。

索林的确伤得很重。有多严重,何顿看不出来,不过他不喜欢他脉搏跳动的速度。那个大水晶球给当成大头棒使用,效果足以致命。

等等!电话!

菲尔博士说过这里有支电话,还没停用。何顿把索林翻成侧躺,扭头环顾房间。

看来,他想着,就像时髦算命师如假包换的圣堂。纯然的黑——黑地毯、黑壁幔、天窗也遮了黑帘子——只有正中央一张雕桌后头那张高大的雅各宾椅子是猩红花缎面。应该是算命师的椅子,顾客的椅子立在对面。

微亮的小盏桌灯照出桌上胡乱摆放的饰品,仿佛那儿曾经有过挣扎。一张雕橱抵着一面墙,锁里插着钥匙。不过没看到电话。

火炉里最后的碎片塌下——带来一声瘫倒的嘎吱声响和一股油腻的烟灰。碎片冒烟,只剩边沿有火:原先有可能是支撑小片焦布的木条。那底下则是破碎的亮漆木。何顿拔起火钳耙开火炉里的灰烬,同时也用到手。

只是他太晚了。他太晚了!不管谁到过这里,不管是谁拿水晶球重击索林头部,这人只怕早已溜之大吉。

睡椅上,索林在呻吟。电话!

何顿发现,前方墙壁另外有扇门开向面对新庞德街的一间前房。窗帘没完全拉上。是等候室:很像时髦医生的候诊室,只是异国风味比较浓厚。在抵着墙壁的一张小几上头,他瞧见他要找的东西。

此刻也只能,他告诉自己,拨999叫救护车了。这就表示也要通知警方,说来或许会破坏菲尔博士的计划,不过只能如此了。除非……等等;有个更好的主意!

他的右手耙开灰烬时被烧到了,拨起号码感觉灼痛。嗡嗡的铃声好像永不止息一直响。

“战事处吗?”他的声音在这古怪的等候室里,听来出奇大声。“请接分机841。”

又一阵停顿,外头车声刺响震动窗户。

“分机841吗?请找渥伦德中校。”

“抱歉,先生。渥伦德中校外出了。”

“见鬼了哩,外出!”何顿可以感觉到秘书小姐闪开话筒。“我可以听到他在他书桌那儿弄得茶杯哐啷作响。告诉他何顿少校有件大事要跟他讲。——哈啰!法兰克吗?”

“嗯?”

隔壁房间里,索林·马许开始笑起来。是沿着神经爬行的那种细薄、空洞的声音,是恍惚狂乱状态下的笑,有可能是将死之人的笑。

“法兰克,我没时间解释。不过可不可以请你用点人脉帮我,马上,从哪家谨言慎行的私人养老院叫部救护车来接个伤势很重的人?也许是脑震荡。可以吗?”

“打死我都不——”渥伦德反射动作般开口道。然后停了口。“听好了。是不是关系到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孩?”

“嗯,算是。”

“天老爷!你该不会已经把她推下楼了吧(译注:chucking her downstairs,意思是把她肚子弄大了)?”

“法兰克,我可不是开玩笑!”

渥伦德的声音变了。“这事儿里头没鬼?你保证不会有人惹上麻烦?”

“我保证。”

“好吧!”渥伦德说。“地址呢?”何顿告诉他。“你的救护车10分钟以内会到,而且不会问问题。以后再告诉我内情。”

然后他就挂断了。

何顿往后靠坐小几旁的椅子上。他的手灼灼如火烧。嘴里有失败的病苦味,因为来得太晚,错过凶手。什么凶手?算了。他是奉命搜索,而且他以撒旦的第六只角发誓,他要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