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藏秘之屋(第3/5页)

“身为作家,这样的承受力真够低的。这可是犯罪小说的好素材。”他递给我一块手帕。

“比起真实生活的残酷,我更热爱文学作品中的幻想。”

“幻想,我们不都需要嘛。”

“不是成人意淫,是童话,孩子的童话。”我连忙解释。

“瞧我想哪去了?当然啦,《哈利·波特》2嘛,我儿子就爱这些书。他还说长大了要当巫师,你相信吗?”他爽朗地笑起来。

“实际上,我是J.R.R.托尔金的忠实粉丝,他写的《指环王》恰巧是我的最爱。我们同一天生日,虽然相隔一百年。”我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些让我骄傲的琐碎细节。

“我觉得那小说太长了。老实说,超过三百页的故事对我都是种折磨。但我儿子相反,他就爱长篇小说。”他愉快地闲聊起来。

当我的视线扫到地上那个身形轮廓图时,心情瞬间变得沉重。图中头部的位置有一滩干涸的血迹。我想象着,可怜的梅兹躺在那里,毫无生气。血从头上的伤口涌出,淌到我脚边。

“歹徒把她拖到这里。”探长说,“从衣架上的衣物和梳妆台上的照片来看,我猜这是她的房间。”

“是的,虽然我还从没进过这里。现在想来,那个把我撞倒的家伙就是从这个房间冲出来的。遗憾的是,我没把他看清楚,那时候电力还没恢复。”

“你确定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跑出去的吗?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两对足迹。”

“我想是的。我当时随后就听到汽车呼啸而去的声音,另一个歹徒可能在我赶到之前就逃出去了。抱歉我无法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昨晚我的心思都在尹悦身上。”

我有心隐瞒了看到奇怪阴影从住宅飞蹿出去的事,毕竟提到这样虚幻的东西对案情毫无帮助。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道暗门,通往地下室?”怀特探长指着床对角处一个入口说。

“尹悦跟我提过一次,梅兹管家在那里存放了许多自制的美味。”

“是美味没错,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他笑了笑,“昨晚门没锁,我们发现了些特别的东西。来吧,金先生。最好捂住鼻子,味儿挺大的。”

“我一定要去吗?”他的表情令我发毛。

“没有被肢解的尸体,我向你保证。”他许诺,“至少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是没有。”

我不情愿地跟他走下一条宽敞的石阶。我想起儿时装酒的木桶曾经一排排陈列在墙边,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橡木和陈酿的芳香。来到底层后,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眼前的景象令人咋舌:一长排晦暗的灯光下,是一箱箱蘑菇;清水从一个平台流向另一个;朽木与菌类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我咳嗽起来,眼睛被熏得流泪。

“触目惊心,是吧?看来这位管家痴迷于培育蘑菇啊。”探长完全不受恶臭影响,气定神闲地说,“她培育的种类繁多,起码超过一百个品种。楼梯下面甚至有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那女人是在这里进行某种实验。”

“梅兹是个孤僻内向的人,她如何消磨闲暇是她自己的事。不过这可不是简单的爱好,而是纯粹的痴迷。”我说。

“不可否认,她留下了一份可观的遗产,但华而不实。我想你对蘑菇不感兴趣吧?”他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要当心,它们之中有些是有毒的。”

“你如何分辨的?”

“看蘑菇伞的形状和色斑。我有个朋友喜欢采集野生蘑菇,他有几次险些丧命。”

突然我灵光一闪。医生曾说过在我体内发现了源自于毒蘑菇的毒素,那晚梅兹给我做的饭……我倒抽一口凉气。

“这事儿我不会写进报告,”探长示意,“受害人的私人爱好和案件没有关联。”

“你不介意我清理地下室、处理这些垃圾吧?”我厌恶地环视四周。

“请随意。”他轻轻笑道,“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都和楼上的入室抢劫凶杀案无关,除非有人被蓄意喂食了毒蘑菇,但看来并没有。咱们去瞧瞧她的密室吧。”

长长的阶梯下有三个房间。一个像是化学实验室,里面配有上好的设备,如同大学教授在课堂上常用来做演示的那种。中间是带浴室的宽敞卧室,里面的家具和装饰比梅兹楼上的实际住所更加高档精致。而最后一间要小得多,专为她信仰的宗教而设:家具只有木书架和红橡木箱子;一座圣女嘉勒的金像立在涂有黑漆的壁架上,金像两旁的长蜡烛最近曾点燃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温和惬意的芳香;雕像上方的灯泡发出玫瑰色红光,为这方圣殿笼上了一层庄严且神秘的色彩。

我正要转身离开,某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一幅画,约半米多高,镶在圣女嘉勒像后面的墙上。那是幅精致细腻的水彩画,风格与父亲作品中惯常的豪放大气不同,描绘的是一位端坐的年轻优雅的亚洲女性,那女子一头乌黑秀发及肩,眼中闪烁着莫名的伤愁,红唇略往上扬,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画的右下角是父亲的署名,字迹优雅如常。署名下面还有两个汉字,字迹清晰——“暗香”。

“你父亲确实是名出色的画家,”探长说,“我不大懂艺术,但我想他抓住了画中女子的美:双眸深处的微光,千丝万缕的乌黑秀发,柔软皮肤的娇嫩质感,还有湿润光泽的嘴唇,那么有立体感,我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肖像,仿佛她随时会走下画布。”

“你对他作品的评价真可谓慷慨,业余艺术爱好者会视你的话为真正的专家箴言。”我直言回应。

“如果我是你,会把画带出去收藏好。已经有人丧命了,而这幅画作比楼上的那幅更容易搬运。那些歹徒指不定还会回来。”

“或许你说得对。”我同意他的看法。

一位年轻警员将探长叫到一边,轻声跟他说了什么,他俩一起上了楼,我独自留在地下室。

空气中的寒意刺骨,我伸手取下画,急于离开这诡异的地方。某样金属物掉落的声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物件是附在画背面的。我在地上摸索着,在箱子和墙的缝隙间发现了一把金钥匙。我盯着箱门中央那个老式铜锁,不知道为什么,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我犹豫不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向右转了半圈,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箱门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摞厚厚的杂志、许许多多剪报和父亲的照片。有些照片上父亲穿着单薄的衣物:短袖衬衫、风雨衣、修身夹克;而有些是冬天拍摄的,他穿着厚重的外套,在积雪覆盖的路上踽踽独行。一张张照片中,他的发长和发型都在变换。发色也从乌黑慢慢变成双鬓斑白。那一摞物件的底部有堆手写信件,头几封无疑是出自父亲,收信人是梅兹。剩下的粗略估计有近百封,是给父亲的,信密封着,信封上没有邮票,显然本就不是要寄出去的。我拿起父亲写的一封信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