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险岔路 Chapter 12 四具被掏空的尸体(第5/6页)

我不再是孤单一人,我肩负着一个巨大而神圣的责任,就是教育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待在哈里的道路上,成长为他们天生注定成为的样子,但这个过程又必须是安全和有序的。这一刻真甜蜜,我甚至听见了圣乐响起。

这本该成为这混乱而艰难的一天胜利的尾声。真的,假如这邪恶的世界上有正义的话,我们本该在傍晚的余热中嬉笑打闹,乐成一团,共同领略那奇妙的秘密,然后从容享用美味的法国大餐和美国比萨。

“滚过来。”德博拉在电话中说道,她连招呼都没打。

“好的,”我说,“如果我身体的其余部分能留在家里吃饭的话。”

“笑话,”她说,听起来她一点儿都没笑,“我这会儿不想听笑话,因为我正在看又一具那样的尸体。”

我感到来自黑夜行者的一阵好奇的呜呜声,脖子后面的汗毛立了起来。“另一个?”我说,“你是说跟今早三具一样的?”

“完全正确。”她说完,挂了电话。

“嗯嗯,啊啊。”我说着把手机收了起来。

科迪和阿斯特看着我,脸上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是不是黛比探长?”阿斯特说,“她要你去工作。”

“没错。”我承认。

“妈妈会生气的。”她说。我觉得她可能是对的,我还能听见丽塔在厨房里发出的愤怒的声音,不时夹杂以“浑蛋”在中间。我虽不算是个研究人类期待的专家,但也能肯定,如果我不吃丽塔千辛万苦精心炮制的晚餐,她真的会生气。

“现在我是真坐上车了。”我说。然后我走进屋里,巴望着灵感能赶在丽塔之前击中我。

直到停好车,我都不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这里看上去和犯罪现场很不搭。暮色中没有黄色封锁胶带,没有旋转的警车顶灯,也没有越聚越多的巴望看见什么难忘画面的围观群众。“乔家石头蟹餐馆”永远客满为患,除了七月到十月。餐馆从七月一直关到十月,估计连乔家人也等得不耐烦了。

但今晚的人群有些不寻常,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大快朵颐石头蟹,而是等着看别的东西,那是乔家人很不愿意出现在自家餐馆菜单上的东西。

我停好车,跟着一群便衣警察朝后院走去,那是今晚的大餐所在地,在紧挨着后门的墙上。还来不及看清究竟,我便听见心里咝咝作响。走近前来,法医部架设的灯光让我确信,眼前的情景将会让我感激地笑出来。

尸体的双脚被塞进一双类似胶皮手套的黑色鞋子里,这种鞋通常只有跳舞的意大利男人才会穿。他还穿着一条做工精良的鲜艳的红色短裤和一件蓝色丝绸衬衫,上面绣着银色棕榈树。衬衫没系扣子,向后拉开,露出男人的胸膛,那里已空空如也,腹腔里所有与生俱来的恶心内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块、啤酒瓶、从蔬菜店买的基围虾。他的右手抓着一大把大富豪的游戏币,脸上也用胶水粘着一副塑料面具。

文斯·增冈蹲在门旁一侧,正慢慢地扫墙根的尘土。我走到他身边。

“我们今晚运气怎么样?”我问他。

他哼了一下。“要是他们能让我们从那里拿一两罐免费啤酒就好了,它们可都凉透了。”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朝尸体努努嘴。“啤酒是新品种,标签会在低温下变蓝。”他说。他用胳膊擦了一下前额。“这儿的温度超过三十二摄氏度,冰镇啤酒喝起来该有多爽。”

“当然,”我说,看着尸体上那双令人难以置信的鞋,“喝完咱们可以去跳舞。”

“嘿,”他说,“你真想去吗?咱们收工就走?”

“算了,”我说,“德博拉呢?”

他朝左边点点头。“在那边,”他说,“正在跟发现尸体的女人谈话。”

我走过去,德博拉正在讯问一个说着西班牙语的妇女,后者吓坏了,正捂着脸边哭边摇头,那动作让我觉得难度很高,好比让你一手摩擦肚皮,一手拍脑袋。但她做得很好,可德博拉好像没被这个技巧展示打动。

“阿拉贝拉,”德博拉说,“阿拉贝拉,你听好了。”阿拉贝拉根本没听,我也不觉得我妹妹那混合了愤怒和权威的语气能打动谁,尤其是对一个看上去好像没绿卡的清扫妹来说。我走过去时德博拉瞪向我,好像把阿拉贝拉吓坏了都赖我,于是我决定帮把手。

帮她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德博拉搞不定,其实她的工作能力一流,毕竟她是天生的警察;也不是因为她了解我、爱我,这念头从来没让我放松过警惕。事实上正好相反。但阿拉贝拉明显吓坏了,没法儿应答讯问。她已经离吓疯不远了。和一个歇斯底里的人谈话与和一个正常人交谈相比,并不需要特别的同情或喜爱,这正适合阴沉忧郁的德克斯特,要的只是技巧、手艺,而不是艺术,一个长期研习和模仿人类行为的专家可以恰到好处地运用。笑得恰当,点头称是,假装在听——我多少年前就会了。

“阿拉贝拉,”我用带着恰当的中美洲口音的柔和声音说道,她果然停止了摇头,“阿拉贝拉,我们得抓住这个魔鬼。”我看看德博拉,继续说道,“这是魔鬼干的,是吧?”她猛地抽动下巴,点头称是。

“请看着我。”我柔和地说,阿拉贝拉终于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啊?”她羞涩地说,我再次为自己说甜言蜜语的本事所打动,这次还是双语的。

“说英语好吗?”我堆上一副大大的假笑说,“我妹妹不会说西班牙语,”我朝德博拉点点头,相信那已经表明德博拉是“我妹妹”,而不是一个“在你被欺凌虐待了这么多年之后将你送回萨尔瓦多的全副武装的美国警察”,这有助于她开口说话,“你能说英语吗?”

“会,嗯,会说一点儿。”她说。

“好,”我说,“告诉我妹妹你看到了什么。”我退后一步,阿拉贝拉赶紧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

“你别走。”她羞涩地说。

“我就在这儿。”我说。她探寻地看看我。我不知道她在探寻什么,但显然她在我脸上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并放心了。她松开我的胳膊,两手在胸前交叉,转过来对着德博拉。

我看看德博拉,发现她正难以置信地瞪着我。“老天,”她说,“她信你不信我?”

“她知道我的心是纯正的。”我说。

“纯什么纯,”德博拉边说边摇头,“天哪,要是她知道真相……”

我必须承认我妹妹的辛辣评价不无道理。她只是最近才发现我的本相,她说有点儿不舒服真是太轻描淡写了。不过,这些都是在她爸爸的同意下安排的,圣哈里即便已经死去,他的权威仍然不容德博拉置疑,也不容我置疑。但她的语调对另一个正指望我的人来说太尖锐了,有些伤人。“要是你愿意,”我说,“我可以离开,让你独自处理这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