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第2/3页)

哈里森为我们作了介绍,罗尔斯向我呆板地行个礼,在我看来,他那样子,就像古代人决斗之前的架势,仿佛正期待着一次打斗,而且必胜无疑似的。

 

“问话?呃?还有话问?我以为你们已经全问了呢?不过,假如你们愿意,我随时侍候。”罗尔斯的脸上,是一派演戏一般的恭顺。

 

我们站立的通道边就是起居室,但是罗尔斯小心地让我们进厨房。他解释说,“我正在准备午饭。”话虽如此说,但我没有看见什么做午饭的东西。

 

“警长,来罐啤酒,如何?你呢?”罗尔斯盯视我,那神色含着一种野兽般的凶恶性。

 

哈里森和我均摇头婉拒。

 

罗尔斯没有再说什么,他轻拍电冰箱门,打开它,推开两罐塑料水瓶,取出后面的一盒六罐装啤酒,“可怜的莉丝,她爱这厨房,尤其是这部新冰箱。她过世之前,我们刚刚买的。”他的声音,此时似乎又改成了殡仪馆司仪员那种忧郁和低沉的声调。

 

他从六健装的啤酒盒里拿出一催,指着其余的问我们说:“真不要?”

 

我们两人再摇头,他也摇摇头,放回啤酒,再拍拍冰箱。

 

他那举动古怪,但他的人更古怪。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他正在力持镇静。他虽不疯,但也离疯狂不远——我确信。

 

“晤”,罗尔斯说,好像主持整个谈话进程一样,“问我吧I警长。”

 

“只有一个问题,罗尔斯先生……”我开口。

 

“喔,假如不介意的话,是罗尔斯博士,有机化学博士。”罗尔斯温文地修正。

 

“晤,罗尔斯傅士。”我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感到厌恶,“我只是在想,你的私人研究是否由大学基金支持,或者政府机构,或是什么?”

 

不错,我是一击即中,虽然他一定已预期这种合理的问题,但他差不多气得要中风一样。

 

“小官僚们的想像,和真正科学家之间,有相当大的距离。”他酸涩地说,“我的计划是由大学和联邦政府双方,各出一半的基金支援。我最近知道这些基金要减少。”他的脸罩上一层愤怒的神色,“他们并不欣赏我的研究工作。”

 

“不过,我想你太太的保险金可以弥补这个差距?”

 

我看到,哈里森向我勉强做出一个不安的表情,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如此直言不讳,但我觉得直截了当也许能更快地达到我们的目的。

 

奇怪的是,我发现,罗尔斯反而冷静下来了。不论他的控制力来自何方,肯定,那力量是强大的。

 

“你高兴怎样歪曲,你就怎样歪曲吧。”他一副不与我一般见识的样子,声音居然平平的,“事实上,我投那些保是依莉丝的意思,只是在数月前我才发现那些‘猿人’决定裁减我的经费。”

 

罗尔斯这种回答似乎就有些欠考虑,我心里很得意,这也正是我冷不丁问他此话的目的。谁都知道,一桩研究计划不可能会是在一个夜间就被决定裁减掉的,那需要经过相当长时间的酝酿。罗尔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显然极力想隐藏它,或者说冲淡它。因为从这里有可能挖掘出他的动机。罗尔斯太太已死无对证,无法查是否依她之意投保,不过如此大的投保数目足以证明不仅仅是她的意思。

 

我感到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一,对罗尔斯这个人,我已经有了一个感性的和概念的认识;第二,我的一句简单问话,已经使他露出了破绽。

 

既然如此,我向哈里森点点头,我们一同站起来,向他告辞,转身一同离去。

 

我想,罗尔斯一定觉得意外,或者还有些失望。因为他居然追了出来,装模作样地问道:“这么快啊?不过,或许你们喜欢看看我已经出版的一些书。”说着,塞了几本小册子在我手中。

 

我不经意地把小册子塞进夹克口袋,那些东西除了专家外,在一般人眼中是太专业化了,而且索然无味。

 

当我们朝汽车走过去的时候,罗尔斯还在背后大声叫着:“随时候讯。”声音极尽嘲讽。

 

回到家,我点燃火炉,火焰增添了我需要的一点欢愉感。对罗尔斯杀妻,我毫不怀疑。要问为什么,暂时,我还说不出所以然。更何况,他那恶劣的态度,也激怒了我。我在安乐椅上坐下来,啜着波恩酒,凝望房屋下面的小池塘。我记起罗尔斯塞在我手中的小册子,于是从口袋里取出来,不是有兴趣,而是没事找事做。

 

第一本小册子,从题目上看,我知道他研究的是细胞,而且颇为深厚。但开头的介绍简明、清晰。

 

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那是哪些地方呢?我闹不清楚。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我所做的一个梦,我可能永远无法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梦是关于一个杀妻的男人的,行凶后,男人把尸首藏在地下室新砌的一道砖墙里。一位侦探来查,那男人还引侦探进入地下室,自吹砖墙砌得多好。还不断地拍拍墙……但突然,墙后传来猫叫的声音,当时,一只家猫和女主人一起失踪了……侦探命人挖墙,男人俯首就擒。

 

我焦躁又不无惊喜地醒过来了,那真够活生生的,梦中的某些情节烙在我脑中,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无疑的,那是有关哈里森正在办的案子的一个提示,可是,梦境到底要告诉我的是什么呢?我百思不解。

 

上午稍迟的时候,我放弃了正在研究的一个电脑计划。下午稍晚的时候,我丢下了正在读的书,坐下来凝视小池塘,因为我的脑中,还在不停地盘旋着晚上的梦境,我相信,它是在给我一种启示,只不过要我去感悟。

 

突然,一个想法,从印象和记忆的薄雾中慢悠悠地逐渐成形。

 

有一个情况和梦境是相同的。罗尔斯曾领我们去厨房,对那台冰箱,他多做了些不必要的手势,拍拍它,再开启它,而且推开那些塑料水瓶,再取啤酒。

 

水!瓶装水!

 

一阵电流般的震惊通过我的全身。我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罗尔斯的那几本小册子中,我读过的一些东西和那些水融和上了。

 

我在房间踱步子,对所有不可能的事摇头,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误的。然而,那想法符合事实,包括为什么罗尔斯太太在每天喝几瓶水后,仍然渴死。我冷静下来,再凝望池塘,几乎惊呆了。假如那想法是事实的话,那么,罗尔斯便是犯了一桩最残忍、最邪恶的预谋杀人罪。

 

我希望自己是错的,那死法可不是愉快的。

 

那想法很容易测验出来。我打电话给哈里森,问他可否把从罗宅拿出来的那瓶水带来。

 

哈里森来时,身着警察制服,他重重地将半瓶水放在桌上,看着我,“我取来的时候就不是满瓶,以后又分析,又喂老鼠,希望这些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