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从窗口望出去,可以从树木之间看到房子前面的街道。她看着外头往来的车辆,某件事情突然揪住了她的心——某件令人心神不宁的事情。

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

门铃响了起来,不安的感觉随之烟消云散。

珀西打开大门,看到两名魁梧的警察站在入口处的走道上。

“克莱女士吗?”

“是的。”

“纽约市警察局。”警察出示了证件,“我们会在这一带保护你,一直到我们查清楚你先生的死因为止。”

“请进。”她说,“布莱特·黑尔也在这里。”

“黑尔先生?”其中一名警察点头说,“他在这里?太好了,我们也派了一组威切斯特郡警到他的住处去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目光从其中一名警察身上移开,落到了街上,那件想不起来的事情突然冒了出来。

她绕过警察走到门廊外。

“我们比较希望你待在屋内,克莱女士……”

她盯着街上,一边自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接着她想了起来。

“我想有件事你们应该要知道,”她对两名警察说,“一辆黑色的厢型车。”

“一辆……”

“一辆黑色的厢型车,街上曾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厢型车。”

其中一名警察拿出了笔记本。“你最好和我们谈一谈这件事。”

“等等。”莱姆说。

朗·塞林托暂停了他的叙述。

莱姆又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的脚步,他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谁了,这样的步子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

阿米莉亚·萨克斯美丽的脸庞包围在她那一头红色的长发当中。她爬上楼梯之后,莱姆看见她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就径直走进他的房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侦查队制服——不过没戴帽子和领带——手上提着一个杰斐逊购物商场的袋子。

杰里·班克斯对她笑了笑。他对她的爱慕虽然表现得有点儿明显,不过还算恰当——并不是所有的侦查队警官都像高挑的阿米莉亚·萨克斯一样,有一段在麦迪逊大道从事模特儿工作的经历。不过这样的凝视就像这两个人之间的吸引力一样,并没有一来一往。而长得还算英俊的年轻男孩——虽然胡子没刮干净,前额乱发蓬鬈——也很快地就放弃了他的单恋。

“嗨,杰里。”她说。对于朗·塞林托,她则恭敬地点了头,并叫了一声“长官”。(他是一名中尉警探,也是刑事组的传奇人物。萨克斯身上有着天生的警察基因,也在警察学校的餐桌上被教会了要尊重前辈。)

“你看起来很累。”塞林托表示。

“为了寻找沙粒都没睡觉。”她说着,从购物袋里掏出十来个小袋子,“我出城收集样本去了。”

“很好,”莱姆表示,“不过那是旧新闻了。我们有了重新指派的工作。”

“重新指派?”

“有个家伙进了城,而我们必须逮到他。”

“是谁?”

“一个杀手。”塞林托说。

“职业的吗?”萨克斯问,“犯罪组织?”

“是职业杀手,”莱姆回答,“不过就我们所知,他和犯罪组织并没有关系。”犯罪组织是这个国家职业杀手的最大供应商。

“他是独立的职业杀手。”莱姆解释,“我们称他为‘棺材舞者’。”

她抬了抬一边因为反复拨弄而发红的眉毛,问:“为什么?”

“只有一个被害人在经过他的手之后,还残喘了一会儿,让我们由此获得了一些线索:他的臂膀上有——或曾经有——一个刺青,图案是死神和一个女人在棺木前面起舞。”

“这倒是可以填在案情报告的区别特征里。”她挖苦地说,“你们还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什么情况?”

“白种男人,大约三十多岁,就这样。”

“你追查那个刺青了吗?”萨克斯问。

“当然,”莱姆干涩地回答,“都追到世界的尽头去了。”他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全世界主要城市的警察局都不可能找到关于他的刺青的故事。

“很抱歉,各位先生、女士,”托马斯说,“我有些工作要做。”托马斯照料他的病人的时候,对话暂时停了下来。这么做有助于清洁莱姆的肺部。对于四肢麻痹的患者来说,他们身体的某些部分会变得具有人格,他们会和这些部位发展出一种特殊的关系。自从几年前莱姆在搜寻犯罪现场时脊椎受了伤之后,手臂和双脚就成了他最残酷的敌人,他曾绝望地努力过,试图强迫它们遵照他的意志移动;但是它们赢了,依旧像块木头一样,一点和他争辩的意思也没有。接着,他必须面对的是痛彻全身的痉挛。他试图让痛楚停下来,它们后来也真的停了下来——不过似乎是它们自己选择停止的;他虽然接受了它们的投降,却一点也不能声称自己获胜。然后他面对的是肺部痛楚这类较轻微的挑战。经过了一年的康复治疗之后,他最后终于摆脱了人工呼吸器、导管,重新开始用自己的肺部呼吸。不过他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他的肺一直在伺机报复。他估计自己大概在一两年之后,就会死于肺炎或肺气肿。

林肯·莱姆并不介意死亡这个念头。不过死亡的方式太对了,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萨克斯问:“有任何线索吗?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我们知道的最后一次是在华盛顿特区,”塞林托用他布鲁克林慢条斯理的语调说,“就这些,没有其他的。对了,我们听过一些事情——你知道,德尔瑞透过他的探员和反情报资源,消息比我们还多。棺材舞者就像分身为十多个人一样,耳朵的整型、脸部的移植手术、填充硅材料。添加或者去掉几道伤疤,增加或减轻一点体重。有一次他甚至把尸体的皮剥下来,还曾经把某个家伙的手割下来,然后将手皮像一双手套一样地戴上,来扰乱现场鉴定人员的指纹采集。”

“不要把我算在内,”莱姆提醒他,“我并没有被骗。”

虽然我一直都没逮着他……莱姆不愉快地想着。

“他把每一件事情都计划得很好。”警探继续说,“分散注意力之后,就采取行动,完成他的工作,并且他妈的在事后极有效率地把现场清理得一干二净。”塞林托不再说下去,作为一个以猎捕杀人凶手为生的人,他看起来异常地不安。

眼睛看着窗外的莱姆,并没有注意到他前任老板的沉默,他只是把故事接了下去:“那件剥掉手皮的案子,是棺材舞者在纽约完成的最后一件工作,五六年前,一名银行投资家雇他去干掉自己的合伙人,这件工作他做得干净利落。我的鉴定小组抵达现场之后,开始进行地毯式清查,其中一人在垃圾桶里拿起一叠纸,引爆了一枚PETN【注】炸弹,大约八盎司左右。两名技术人员当场被炸死,所有的线索也几乎被摧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