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这么说,的确有许多人在从事这项研究?”

“当然。不过,没人指望在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里会有什么重大突破。”

“如果他们认为没有指望,”萨克斯说,“他们干吗还要研究?”

莱姆笑了。她还真厉害。

萨克斯拨开垂到眼前的红发,说:“你曾是一名执法者,别忘了,自杀是违法的行为。”

“也是道德上的罪孽,”他回答,“达科他印第安人相信,那些自杀者的亡魂会永远绕着他上吊的那棵树游荡。这阻止了自杀吗?没有。他们只是会用小一点的树。”

“告诉你,莱姆,我不再和你争辩了。”她朝伯格点点头,抓起手铐上的铁链,“我要带他回警局,起诉他,制裁这种人。”

“林肯。”伯格紧张地说,眼神里充满了惊惶。

萨克斯按住医生的肩膀,带着他往门口走。“不要,”医生说,“求求你,别这样。”

当萨克斯正要打开房门时,莱姆在后面喊道:“萨克斯,在你这样做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停下脚步,一只手抓在门把上。

“就一个问题。”

她回过头。

“你有没有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用力打开门锁,发出啪嗒一声响。

莱姆说:“回答我!”

萨克斯没有把门推开。她站在门前,背对着他。“没有,从来没有。”

“你觉得你的生活快乐吗?”

“和所有人一样快乐。”

“你从没有感觉过沮丧?”

“我没这么说。我只说,我从来没想过自杀。”

“你告诉过我,你喜欢开车。喜欢开车的人通常都开得很快,你也一样吧?”

“有时候。”

“你开车最快的纪录是多少?”

“不知道。”

“超过八十英里?”

萨克斯偷偷笑了一下。“不止。”

“超过一百英里?”

她用拇指向上比了比。

“一百一?一百二?”他问,惊讶地笑了。

“我的纪录是一百六十八英里。”

“天啊,萨克斯,你真让人佩服。好,开这么快,你就没想过可能……只是可能……会发生意外?说不定某个连杆或轮轴之类的东西会突然折断,某个轮胎会爆掉,或是路面上突然出现一摊油渍?”

“我很注意安全。我又不是疯子。”

“你是很注意安全,但把车开得像小飞机一样快,毕竟不是绝对安全,是吧?”

“你在故意诱导证人。”

“不,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既然敢把车开得那么快,就已经事先接受了可能发生意外而丧生的后果,对吗?”

“也许吧。”她承认了。

伯格双手铐在身前,站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手里还捏着那块苍白的椎骨。

“所以,你已经接近那条线了,对吧?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那条介于可能死亡和必然死亡之间的界线。看,萨克斯,如果你抱着死亡的念头,要跨过那条线只是短短的一步之遥。只要一小步,就加入到他们中间了。”

她低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红发又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放弃死者。”他轻声说,心里暗自祈祷她别把伯格带走。他知道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于把她推过那道界线了。“我再问一个敏感话题。你那时心里有多少想死的念头?肯定不止一点点,萨克斯,比一点要多很多。”

她在犹豫。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说到她的心坎里。

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面对伯格,抓起他被铐住的手。“走吧。”她推着他朝门口走。

莱姆喊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她又停住了。

“有时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萨克斯。有时候你无法成为你想要的样子,无法得到你该有的东西。生命是变化无常的,也许只改变一点点,也许变化很大。有时候,一些出了差错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为它奋斗或修补。”

莱姆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房间里异常寂静。萨克斯转过身,回头望着他。

“死亡能治疗孤独,”莱姆继续说,“它治疗紧张,治疗欲望。”就像先前她曾打量他的脚一样,莱姆此时也飞快地瞟了一眼她满是伤痕的手指。

萨克斯放开伯格的手铐,走到窗边。在窗外昏黄的街灯照耀下,她脸颊上的泪滴晶莹闪光。

“萨克斯,我累了,”莱姆真挚地说,“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累。你不知道重新开始生活有多难,必须建构在一大堆的……重担之上。洗澡、吃饭、排泄、打电话、扣衬衫扣子、挠鼻子……这种琐事成百上千,一件又一件地压在你的身上。”

莱姆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萨克斯才说:“我要和你订个协议。”

“什么协议?”

她用头指指墙上的海报。“不明嫌疑犯八二三手上还有一对母女……帮我们救出她们。就到她们为止。如果你办到了,我会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他单独在一起。”她看看伯格,“并且保证事后让他平安地滚出这个城市。”

莱姆摇摇头,“萨克斯,万一我中了风,万一我失去了沟通能力……”

“万一发生这种事,”她冷冷地说,“即使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我们的协议仍然有效,我仍旧会给你们一个小时。”她又摆出叉着双臂、跨开两腿的姿势,这是莱姆最喜欢看到的阿米莉亚·萨克斯的形象。他真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那天早上她站在铁轨上拦住火车的样子。她说:“我一定说到做到。”

莱姆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吧,就这么定了。”他又对伯格说,“星期一好吗?”

“当然,林肯,没问题。”伯格仍然惊魂未定,一脸狐疑地看着萨克斯替他打开手铐,似乎很害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他的双手一获得自由,就马上朝房门走去,走了两步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块脊椎骨。他转身回来把它放下,几乎是用毕恭毕敬的态度,把这块骨头放在莱姆身边的桌子上,就放在那天早上第一件凶杀案的现场报告旁边。

“他们高兴得恨不能在地上打滚。”萨克斯说。她正懒散地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她在说塞林托和鲍林,这是他们得知莱姆同意为这个案子多帮一天忙后的第一反应。

“尤其是鲍林,”她说,“我还以为这个小个子要冲上来拥抱我。别告诉他我这么叫他。你现在感觉如何?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她抿了口威士忌,把杯子放回床边的桌子上,紧靠着莱姆的大玻璃杯。

“还不坏。”

托马斯正在为他换床单。“你汗流得像喷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