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莱姆一昏过去,塞林托第一个抄起电话。“先打九一一叫救护车,”托马斯说,“再拨那边那个按键,快速拨号。那是我们的脊椎神经医生彼得·泰勒的电话。”

塞林托照做了。

托马斯大喊:“我需要有人帮忙,谁来?”

萨克斯离得最近。她点点头,上前一步。托马斯架住已经失去知觉的莱姆的双臂,把他往床头拉高一点,然后扯开他的衬衫,露出苍白的胸膛,说:“其他没事的人都出去!”

塞林托、班克斯和库柏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塞林托走在最后面,他反手把房门带上。

托马斯拿起一个米黄色的方盒子,顶端有开关和刻度盘,一条电线从里面伸出来,连接到一个扁平的圆片上。托马斯把这个圆片放在莱姆的胸口,用胶带固定住。

“横膈膜神经刺激器,可以帮助他保持呼吸。”他说着打开机器开关。

当托马斯拿出血压计绑在莱姆像雪花石膏一样惨白的胳膊上时,萨克斯第一次注意到,莱姆的身体几乎没有皱纹。他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身体还像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看起来好像就要爆炸了。”

“他就是要爆炸了。”托马斯就事论事地说。他从床边的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医药箱,打开,然后又继续测量血压。“神经异常反射……都是今天的压力造成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他一时无法适应。”

“他一直在说他很累。”

“我知道。是我不小心,没及早注意到。嘘……我得听一下。”他把听诊器戴到耳朵上,给血压计充气,然后慢慢放出。他眼睛盯着手表,两只手一动不动。“妈的,舒张压一百二十五,糟糕。”

天啊,萨克斯心想,他快要中风了。

托马斯用头指指一个黑色的袋子。“把装降压药的瓶子找出来,然后打开一个注射筒。”在萨克斯翻找药品的时候,托马斯揭开莱姆的睡衣,从床边抓起一根导尿管,撕开塑料包装,在导尿管的一端涂上凡士林润滑油,然后握住林肯苍白的阴茎,慢慢地把导尿管插进莱姆的尿道,手法干净利落。

萨克斯打开皮下注射器,说:“可是我不会打针。”

“我来。”他抬头看看她,“不过,你能不能……能不能过来做这个?我不想让导管扭曲打结。”

“当然,没问题。”

“你要戴上手套吗?”

她戴上手套,用左手小心地扶着莱姆的阴茎,右手提着导尿管。她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摸过男人这个东西了。这里的皮肤很柔软,她不禁觉得奇怪——男人身体中心的这个部位,在大部分时间里竟然像丝绸一样柔细。

托马斯熟练地将药物注射进莱姆体内。

“挺住,林肯……”

远方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他们就快到了。”萨克斯望着窗外说。

“如果现在我们没有把他救醒,他们来了一样没办法。”

“药多久才会生效?”

托马斯望着毫无反应的莱姆,说:“应该已经生效了。不过,因为剂量太大,他可能会休克一阵。”他俯身翻开莱姆的眼皮,蓝色的眼珠呆滞、无神。

“情况不妙。”他又量了一次血压,“舒张压一百五十。天啊。”

“这会有生命危险。”她说。

“哦,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什么?”阿米莉亚·萨克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他不在乎死。”他瞟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意外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只担心瘫痪的状况比现在更严重。”他准备打另一针。“他已经有过一次了,我是说中风,这才是真正让他害怕的事。”

托马斯弯下身子,又给莱姆打了一针。

警笛声更接近了,同时伴随着汽车喇叭的鸣叫声。急救车一定是被街上的车流堵住了,那些开车的人从来不肯及时让路——这是这座城市最让萨克斯感到气愤的现象之一。

“你可以把导尿管拔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管子。“我该……”她用头指了指尿袋。

托马斯淡淡地笑了一下。“剩下的事让我来吧。”

又过了几分钟,救护车似乎没有任何进展。接着,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大吼起来,随后警笛声才又慢慢接近。

突然,莱姆抖动了一下。他的头轻轻摇动,又前后挪动了一下,调整好在枕头上的位置。他的皮肤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红得吓人了。

“林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呻吟着说:“托马斯……”

莱姆浑身不停地颤抖,托马斯赶快给他盖上毯子。

萨克斯发现自己正在抚摩莱姆凌乱的头发。她抽出一张面巾纸,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两名身材魁梧的紧急救护人员出现在房门口,身上的对讲机还在沙沙作响。他们匆匆走进房间,检查莱姆的血压和神经刺激器。不一会儿,泰勒医生也赶到了。

“彼得,”托马斯说,“神经异常反射。”

“血压呢?”

“已经降下来了。不过这次情况很糟,舒张压一度达到一百五十。”

医生吓了一跳。

托马斯向紧急救护人员介绍泰勒医生,他们似乎很高兴能有专家在场,便主动退到一边,让泰勒上前。

“医生。”莱姆虚弱地说。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泰勒打亮手电筒,照射莱姆的眼珠。萨克斯留心观察医生的表情,发现他皱皱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用不着神经刺激器了。”莱姆喃喃地说。

“你是说你的肺没事了,是吗?”医生面无表情地说,“呃,我们再让它运作一会儿,这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要看看接下来到底会怎样。”他看了看萨克斯,“也许你可以先到楼下等。”

在泰勒俯身检查时,莱姆注意到,医生头发稀疏的头皮上结满了大粒大粒的汗珠。

医生灵巧地掀开莱姆的眼皮,再次观察他的眼珠,然后又换到另一边。他准备好血压计,为莱姆量了量血压。他的眼神漠然,全神贯注于看似琐细实则关系重大的诊断工作中。

“已经接近正常了。”他又问,“排尿情况如何?”

“七百毫升。”托马斯说。

泰勒的脸色阴沉下来,瞪着托马斯问:“你忘了帮他导尿?还是他喝水过量了?”

莱姆也耷拉着脸说:“我们是有点分心了,医生。这一晚上太忙了。”

经莱姆一提,泰勒环视四周,才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仪器,好像有人刚刚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搬进来的。“这是干什么?”

“他们不让我退休。”

泰勒满脸的不快突然化成了笑容:“是时候了。我劝了你好几个月,要你找点事情来做。对了,排便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