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觉得这为我们争取了多少时间呀?”刘易斯问。

他是指刚才给布琳的丈夫格雷厄姆的那通电话。

“很难说。”

他们在林子里的灌木丛中走了几英里,由于要往北边去,所以他们会偶尔看一下GPS、谷歌地球【注】和地图,调整一下路线。

【注】:谷歌地球(Google Earth)是一款由谷歌公司开发的虚拟地球仪软件,它把卫星图像、地图、百科全书和飞行模拟器整合在一起,布置在一个地球的三维模型上。

“你是故意开机的,我是说她的手机,是吧?”

“对。”通完电话之后,哈特就把电池拔了出来,这样警方就没法追踪了。“我一直在等着。尽量把时间拖得久一点。这下子我们就让他安心了。他就可以去睡觉了,一直到三四点钟他醒来发现床还是空的时候,他才会担心起来。那时候,这两个女人早死了,而且埋了。”

“他信了你吗?”

“那还用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哈特在想着那个女警官的丈夫,娶了一个像布琳这样的女人……他长得什么样?声音低沉,似乎很精明,言谈得体,没有喝酒。他在琢磨着那个男人的话里有没有留下点什么线索,好让他用来更有效地发现并干掉布琳。

还真的没有。

不过,他还是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他们的谈话。他觉得很有意思。

两人的姓不一样。布琳仍然还用她娘家的姓,对此他倒并不感到意外。

格雷厄姆……这个与她同床共眠的男人,这个与她共同生活的男人。不多见的名字。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从哪儿来的?他很保守,还是很开放?信教吗?靠什么维生?哈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松了口气,他觉得有趣。似乎也还有一点点不对劲。哈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没错,松了口气……但还好像带有点别的情绪。

他想,要是在菲尔德曼家的车道上把她再看清楚点就好了。漂亮是没得说的,他还记得。棕色的头发,朝后披着。身材很好。对自己还不是很放纵。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睛。眉头深锁,他从灌木丛中站起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哈特杀过六个人。三个在死的时候是看着他的。看着他们的眼睛,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倒不情愿他们在死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他也不会看着别处。唯一一个在死的时候没有叫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毒贩子。

“唷,你非得这么做吗?”

他没有回答。

“你和我之间,就不能想点什么别的办法吗?”

她偷钱还是没偷钱,盗毒还是没盗毒,不关哈特的事。他只是在履行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的协议,那人要这个女人死。所以他,工匠,就得让她死。他在杀死她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防她躲闪,或拔出藏在身上的武器。

布琳在向他开枪的时候,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个女工匠。

“哈特?”

刘易斯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他警觉地四下里看了看。“什么事?”

“你是密尔沃基人,我也是。那我怎么以前从没跟你一起干过活呢?”

“不知道。”

“你常在城里干活吗?”

“不多,不。那样安全些。”

“你住哪儿?”

“城南。”

“靠近科诺莎。”

“也没那么远。”

“那些地方正在建很多楼房。”

刘易斯突然停下了脚步。“瞧那儿,有个牌子还是什么的。一个指示牌。”

“哪儿?”

“看见没有?在右边。”

他们小心地走了过去。哈特不太情愿地把正在想着的布琳的事搁在一边,来到那个指示牌前。

1673年夏,路易·若利埃,一位二十七岁的哲学家,和雅克·马凯特,一位三十五岁的法国耶稣会牧师,曾穿越威斯康辛州,前往密西西比河。此路即以若利埃的名字命名,但若利埃此行458英里并非完全是徒步完成的。他和马凯特走的基本上都是水路。若利埃小道是皮货商和像您一样的户外活动爱好者走出来的,但那已是好多年后的事了。

哈特看了一下黑莓手机上的GPS,又看了看地图。

“那两个女人走的是哪条路呢?”

“应该是往右边去的。那边有个护林站,离这就几英里。”

刘易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条小道,这个时节很少有人走这里,所以路上长满了纵横交错的枝蔓和从如泥的烂叶里冒出来的倔强的小树。

“有什么不对吗?”

“你问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路。只是树林少一点罢了。”

哈特闻言笑了笑。刘易斯也笑了。

两个女人继续在一条游客小道上走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个人的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另一人手里提着一把长矛一样的东西。两人的口袋里揣着各式刀具,脸上神色严峻。

这条小道让布琳想起了她最后一次骑马时的情景——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她喜欢骑着马在洪堡附近的林中马道上慢跑。好多年前,在她成为一名警官之前,她是一个业余竞技马术障碍赛运动员,她很喜欢这项运动。实际上,就是在一次比赛上,她看到了密尔沃基骑警做的一个表演。这位当年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在与一个警官聊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升起了一种向往,有意思的是,不是向往马术中的盛装舞步,而是向往警察的工作。

几年后,警察的工作真的让她再次经历了骑在半吨重的动物上纵横驰骋的刺激。

现在,她意识到她是多么地留恋骑马,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重返马鞍。

她们继续在小路上走着,目光所及,公园里到处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着它通常是一块无辜的净土,远不像这样一个夜晚那样的不堪。散落在各处的标示牌上记载着历史和信息。这里最让人困扰的危险无非就是火灾、陡坡和生态灾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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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棵树——一棵很大的橡树——上面挂着一个标牌。也许是最大的或者最老的树吧(游客们就喜欢最字)。可在布琳看来,这只是一个隐蔽之处。小道在这里兜了个圈,穿过了一片片空地,人要是走在路上,就会完全暴露在追踪者的视野之中。但不走小道,进入低地的灌木丛中,又太影响行进的速度了。

这儿的飞鼠好多,蝙蝠无声地在旁边掠过,猫头鹰的叫声更加凄厉。有几次她们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之后,便传来一声垂死的尖叫,那是掠食动物的一次突袭得手了。

蜜雪儿跟得很紧,这反倒让布琳越来越为她担心了。她的脚伤不是很严重——布琳所从事的工作,还有为约伊处理过的他闯的那些祸事,让她对什么是重伤很有了解,什么时候需要表示一下同情,什么时候需要叫救护,她自有分寸。让她担心的是这位青年女子的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她现在跟在后面。有一次,她还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峭陡的悬崖,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