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格雷厄姆感到头皮上像有东西在爬,布琳的手机通了,而不是直接进了语音信箱。

嘀的一响。他听到了风声,他的头皮没再发紧了,但心却开始发紧,跳得厉害。“布琳吗?”

“我是比林斯警官,”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格雷厄姆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安娜。

那声音在说,“喂?”

“啊,我是格雷厄姆·博伊德,布琳·麦肯齐的丈夫。”

“哦,知道了,先生。麦肯齐警官。”

“她还好吗?”格雷厄姆急促地问,胸口在急剧地起伏。

“是的,先生。她很好。她叫我拿着她的电话。”

一口气松了下来。“我一晚上都在打她的电话。”

“这里信号很不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很吃惊现在响了,说老实话。”

“她先前就该回来了。”

“哦。”那男人的声音显得有点困惑。“她说过要打给你的。”

“她也跟我说过。可她发给我的信息是很快回家。那个电话是一场虚惊还是什么的。”

“哦,她还要再给你电话的。也许是没有打通。那件事,后来发现并不是一场虚惊。是个家庭纠纷,闹得挺凶。丈夫想混过去。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了。麦肯齐警官眼下正在跟那个妻子谈着话,在了解情况。”

格雷厄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对安娜点点头。

比林斯接着说,“她把她的电话留给我,是不想有干扰。她已经把事情平息下去了。她很在行。难怪队长要留下她。哦,你等一下,先生……嗨,警官?……拉尔夫在哪儿?……哦,好的……”那位州警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起,“对不起,先生。”

“你知道她还要在那儿呆多久吗?”

“我们还要去这儿的儿童保护服务中心。”

“在蒙戴克湖?”

“离那儿不远。可能几个小时吧。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那个丈夫今晚要在监狱里呆着了。至少今晚。”

“几个小时?”

“是的,先生。等她有空的时候,我让她打给你。”

“好的。那就,谢谢啦。”

“没事。”

“晚安。”格雷厄姆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安娜问。他把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家庭纠纷?”

“好像还挺厉害的。丈夫要坐牢。”格雷厄姆在沙发上坐下,盯着电视屏幕。“可为什么偏要她来处理这事呢?”

也没指望有什么答案。但他注意到编织针在安娜的手中停下了,她放下正在编织的披肩,抬起头来。披肩由三种不同色度的蓝色组成。很漂亮。

“格雷厄姆,你知道布琳的脸有点问题吗?”

“她的下巴?知道,车祸弄的。”

他不知道她提这事是想说什么。

安娜灰色的眼睛在看着他的眼睛。这也是安娜·麦肯齐的一个特点。端庄娴雅,礼貌得体。她总是直接看着你的眼睛。

“车祸,”她慢吞吞地说,“这么说你不知道。”

又是一个马蜂窝,格雷厄姆开始有所察觉了。

“接着说呀。”

“我还以为她对你说了呢。”

他警觉起来,感觉受到了伤害,那是个谎言,不管那可能还会是什么。但他并不感到吃惊。“接着说。”

“那是凯斯打的,把她下巴打断了。”

“什么?”

“用钢丝线封了三个星期呢。”

“上帝啊,有那么严重?”

“他是一个大块头。别怨她没有告诉你,格雷厄姆。她不好意思说,觉得丢人。她差不多对谁都不说。”

“她说他情绪不稳定。我不知道他还打她。”

“情绪不稳定?没错。但主要还是脾气问题。就像有些人爱喝酒,有些人爱赌博。他动不动就失控。真是很可怕。我见到过几次。”

“易怒症。是怎么回事?”

“他打她的那天晚上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就跳起来了。以前从不那样。那是最可怕的一次。可能是有场比赛开始之前停电了,或者商店里卖完了他爱喝的那个牌子的啤酒,布琳告诉他等约伊再大一点她要回去做点兼职。诸如此类的事,他就发作了。”

“我从不知道。”

“所以家庭问题——她看得都很重。”

“她确实处理过很多家庭问题,”格雷厄姆附和说,“我还总以为是汤姆·戴尔让她去做的呢。你知道的,让女人去干这种事。”

“不。是她自愿的。”

“她是怎么做的?在凯斯打了她之后?”

“她没有让人家把他抓起来,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意思的话。我想她是担心约伊。”

“他后来又打了吗?”

“不,她再没有说过了。”

打你的婚姻伴侣。他无法想象。见鬼,打人,除非是自卫,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格雷厄姆把这个信息与他们过去的其他一些事情,还有妻子的言谈、举止,做了一下比较。有几十次她在早晨会摸摸下巴。甚至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也会浑身是汗,低声呻吟。她的忧郁,她的戒心。

她的控制欲……

他想起了她的手,总爱顺着下巴上那不平整的曲线摸着。每当他们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时候,或坐在绿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他依旧靠着沙发坐着,他说,“她是到了蒙戴克湖那边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家庭纠纷的缘故,她今晚才留在那里的。不过她原先自愿去那里倒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我想要知道的。”

“我想答案很可能是一样的,格雷厄姆。”编织针又咔啦咔啦地响了起来,安娜又一次加快了编织的速度。

她们停下来,看了一下指南针,现在她们是每走四分之一英里左右就要看一次。

每次看的时候,布琳和蜜雪儿都要跪下来,把酒精瓶放倒,将她们的小磁棒晃到这小小的海洋中间,它就会在那儿为她们指出北方在何方。这指南针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让布琳吃惊的是,她们动不动就会走错方向,而她还总以为路线绝对没错。

蜜雪儿问,“你怎么会做这个东西的?”见布琳把指南针塞进口袋,她冲着那个装置点点头。“你有孩子?那是学校布置的作业?”

“是在州警集训班里我修的一门课里学到的。不过我确实有一个儿子。”她在努力想象着约伊这个滑板迷在做一个科学节的项目时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半天的情景。想到这儿,她觉得很好笑。

“他多大了?”蜜雪儿突然来精神了。

“十二了。”

“我喜欢小孩,”她说。接着她又笑着问,“他叫什么名?”

“约瑟夫【注】。”

【注】:这是约伊的大名,约伊是约瑟夫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