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尽量往里面缩,脸都贴到岩石上了。他伸手去扶她,她尖叫起来,那声音把她自己的耳朵都震聋了。他也在尖叫,让她别喊了。他又伸手来抓她,他的中指尖都触到了她的大腿。莉丝感觉到他冰冷的皮肤从她的腿移向膝盖。是一种被烧灼的感觉。直到胡鲁贝克站起来,离开了,那感觉还没有消失。

莉丝躺在那里啜泣。她是在哪儿?能逃走吗?她离开海滩已经半个小时了。她知道欧文还没来,但波霞和朵蕾西可能在找她。凯丽尔可能就在附近。

她听见外面雨点打在石路上的声音。

“我开始往外爬。这时我听到两种声音。一个是胡鲁贝克的说话声,他离我很近;另一个是雷声。”

雷声震动着大地。她担心头上的岩石会塌下来把她堵在里边,但很快又感觉到更大的恐怖——她可能被淹死。大股水流冲进岩缝,她躺的地方开始积水。

她努力朝开口处挪动。假若胡鲁贝克伸手进来,已经很容易抓住她。她侧着头,因为里面地方太窄。她咧着嘴吸气。脏水已经涌到她脸上,淹到嘴边。她呛了水,拼命朝岩缝开口处挪,但爬不上去。她迎着水流,终于把手伸出去,盲目地抓住一块岩石,往怀里拉。

“那块岩石移动了。不是岩石,是一只鞋。我赶紧往后缩,但一只巨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莉丝的眼睛从科勒面前移开。“我的游冰衣挂在岩石角上,扯破了。”

她半裸着身子。但她没办法。岩缝里再待不下去了。她记得当时真希望淹死,而不是被那疯子强奸、杀死。被拖出岩缝时,她哭了。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好了,太太。好了。刚才出了什么事?”

她瘫在了公园管理员的怀里。

在倾盆大雨中,莉丝靠在岩石上向管理员讲述罗伯特和胡鲁贝克的情况。他问了一些问题,但莉丝无法集中思想来回答。她只听到一个恐怖的哀号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在山岩间回荡,声音越来越弱,细如游丝,却缠绵不断。

那声音终于消失了,莉丝对科勒医生说。

后来,莉丝从另一名管理员那里得知,大雨中地下水泛滥,涌进莉丝发现罗伯特尸体的那个山洞。凯丽尔也一直在同一个山洞里。那哀号声是姑娘在呼救。水越涨越高,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就淹死了。

欧文·艾奇森猛地停下车来,关了车灯,观察这一段荒寂无人的公路。

他掏出手枪,下了车,用手电筒照着公路边沿的土路肩。胡鲁贝克的自行车曾倒在这里,周围有脚印。有几个脚印他认得出是疯子的,另外的脚印不熟悉。可以看出胡鲁贝克在路肩坐过的痕迹。

他猜不出这里出过什么事。他注意到自行车轮胎印继续沿二三六号公路西行,但他仍在仔细揣测胡鲁贝克的心思。

欧文看到一条很长的辅助公路蜿蜒穿过树林、草丛,消失在远处阴沉沉的森林里。那儿有辆汽车斜倒在灌木丛中。欧文用手电筒照过去,但距离太远,照不到。隐隐约约看到那是一辆两种颜色的车,底特律市早就不出产这种汽车了。他无心探究那辆被抛弃的旧车,又回到车里,慢慢朝西搜寻着自行车的痕迹。

欧文在心里思考着今晚最大的难题。

他面临的不是道德上的困境。任何道德上的原因都不能阻止欧文·艾奇森走到胡鲁贝克面前,朝他额头上开枪。不,欧文考虑的是现实问题,正像在阿达拉的医院里海弗山警长提醒过他的那样:如果欧文杀了迈克·胡鲁贝克,他不仅不能再当律师,还得进监狱。

如果胡鲁贝克是一个在逃犯,欧文的任务就会简单得多。从法律上说,追捕者可以从背后朝他开枪。他能清楚地背诵本州刑法的条文。但胡鲁贝克不是罪犯。尽管陪审团认为胡鲁贝克杀害了罗伯特·吉列斯皮,但他们却因为胡鲁贝克精神错乱而判定他无罪。

这就意味着,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以合法地杀死胡鲁贝克。第一,欧文受到胡鲁贝克攻击而无法逃避:同在一间关上门的房间里;同被堵在地下通道里;同在一座桥上。第二,在艾奇森的住宅里抓到胡鲁贝克,欧文可以合法地开枪打死他,事后只须去警察局说明一下情况。也许连警察局都不用去。

欧文必须采用上述方法中的一种,但他的猎物离得太远,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实行自己的计划。不,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这苍茫夜色中慢慢搜寻。他让自己只去思索那战斗的细节:射在什么部位最有效?应当用哪支枪?胡鲁贝克这样的大个子带着致命枪伤还能跑多远?胡鲁贝克是否会伏击追捕他的人?他现在是否正在放置另一具张着钢钳的兽夹?也许布下了更可怕的陷阱?欧文从当兵的经历中懂得用汽油、茶、肥料、铁钉、钢丝等,可以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欧文想着这些事情时,车子开过一家路边加油站,已经关了门,黑着灯。从自行车胎印迹判断,胡鲁贝克来过这里。欧文把车慢慢停在停车场,尽量不让潮湿的车闸发出响声。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枪,又核查一遍步枪的枪栓确实还在衣袋里,这才下了车。

欧文注意到加油站正门前的地上扔着一盒甜甜圈,已经吃掉了一半。这线索似乎太明显了,像是在故意诱人上钓。他走到后门。是的,窗子破了,门锁开了。他猛地打开门,跨进门去,闪到一边。

他大张着嘴——这是战场上学会的技巧,免得受到惊吓时发出太大响声。没有发现胡鲁贝克的踪迹。他从一条狭窄的过道朝前屋走去,从过道可以望到窗外的公路。一辆汽车驶过,灯光射进来,在他周围投下许多活动的阴影。他半闭上眼睛,以免被车灯晃花了眼。

就在这时,他看见,或者不如说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他慌忙睁开眼,直楞楞地看着那个阴影朝过道扑来。他往后一闪,不期然撞在一张桌子上,朝后翻倒,手枪甩了出去。他的头在桌子边撞了一下,人倒在水泥地上,惊呆了。伏击者的阴影遮住了过道,离欧文只有三步之遥。

胡鲁贝克从那个旧加油站骑车到长长的汽车路前,漂亮女人和她女儿乘坐的那辆蓝车就消失了。从那条路望过去,看不到任何灯光,他猜想她们的住处至少在公路以外半英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在车道旁的野地里走,把最后一个兽夹掏出来摆在一簇很高的草丛下。

胡鲁贝克停下来,两手握住自行车后轮,像掷铁饼那样旋转两圈将自行车甩出三十英尺以外。他顺着车道往前走,心里惦记着那个女人,尤其惦记她漂亮的头发。他想起自己的头发剃掉了。什么时候剃的?今晚上?不,去年。为什么剃?记不得了。也许是怕人藏进去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