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诡屋 消失的记忆

徐乔

白湖市的连环凶杀案已经告一段落,可我的出租屋里却依然在发生着怪事。早晨起来时,昨日凌乱的餐桌永远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残羹冷炙被倒在一旁垃圾桶里扎了口,碎花的桌布上面,一杯喝到一半的牛奶旁放着有面包屑的盘子。

对于这些,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说不定还有助于我写小说呢。每次我都如此乐观地安慰自己。

今天因为要去临近白湖市的小镇参加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高以翔的婚礼,他的妻子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名族的后代,听说婚礼上还有一堆规矩,拒绝迟到,所以我一边抱怨着这无聊的表面功夫,一边一大早便出了家门。

汽车站的人很多,我一个人百般无聊地坐在候车室里看以前的照片。照片是我和高以翔高中的时候照的,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每次打完球都一身臭汗地比赛谁先到教室。想到当时的场景,我不禁笑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笑得可真开心。”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奇怪地扭过头去,看见身边坐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老人看起来八十岁左右,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异常精神,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我点了点头对老人说:“是啊,这是我们高中时候的照片,我的朋友今天就要结婚了。”

“结婚……”老人顺着我的话默念了一句,然后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我想起我结婚的时候,那天早上天上没有太阳,我去娘家接我的妻子,她的小姐妹们非堵着门不让我进去,那个穿着碎花裙的短发女生还对我做了个大鬼脸。哈哈,被这群女孩纠缠了好久,我终于见到了新娘子,她那天可漂亮了,头上戴着一朵金色的玉兰花……”老人足足说了二十分钟,他的叙述中把新娘的外貌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我的面前,甚至新娘当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微笑,老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有些惊讶,虽然结婚是一生中的大事,印象深刻也是自然,但老人一把年纪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的每一个细节,着实让人惊讶不已,我不自觉地露出钦佩的表情:“您老真厉害啊,记忆力真好。”

老人摇摇头看着我,他忽然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出生时候的事情?”

“那当然记不住了,那时候我多小啊,别说我了,这世上能有人记住吗?”我理所当然地说出了我的想法,老人却高深莫测地看着我一笑:“可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当时并不相信老人,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何况还是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老人看见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呵呵地笑了两声,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真的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一般,他自言自语般地在那说:“我不是在医院里出生的,那时候因为战争,我的家乡很乱,村民们都在逃难。我的父亲去参军了,一直没有回家,我母亲只好带着肚子里的我四处奔波,就在一间破屋里,我母亲生下了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因为我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出生那天发生的事情,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偶尔还有几声闷雷,接生我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她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眼睛是那种细长的丹凤眼,头发很短,好像是刻意弄成那样的,看起来倒很像一个男人,她的样子有点凶,但却是个不错的人。女人说话的声音尖细,听起来有点刺耳,她把刚出生的我抱在手里,我能感觉她的右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因为戒指上的花纹一直磕着我的皮肤,后来那个女人和我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至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等一下!”我立即打断了老人,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您是说您对那个接生女人的记忆全是您自己的记忆?”

老人知道我心中的怀疑,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的确是我自己的记忆,我的母亲从未告诉我关于那个接生女人的事情。等我长大一点的时候,和我母亲说起接生我的女人,她吓得大叫起来,因为我说得和女人的样貌分毫不差,我母亲还以为我中邪了呢!但是,这的确是我自己的记忆,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不是吗?”

我沉默了,的确,我和这个老人萍水相逢,他根本没有必要骗我。但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太奇妙了。我的好奇心因为老人短短的叙述顿时飙升出来,为了证明老人的话是真实的,我还问了他很多问题,他的回答简直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没有破绽没有漏洞,就像是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一般。如果这真的只是老人自己编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绝对堪称完美。

汽车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站了,而我对面前的老人简直充满了各种好奇,说不定他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小说素材,我可以写一个关于记忆的故事。

我和老人互换了联系方式,他叫张飞尹,和我同住在白湖市,我们的家相距并不远,也许之后我可以经常拜访他。在我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老人的时候,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纸片递还给我说:“你的联系方式,我记住了。”老人的笃定和从容让我有些激动。

看着我一脸兴奋的样子,老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我奇怪地皱了皱眉,老人用右手抚了抚额头对我说:“记忆力好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为曾经你做过的每一件让你痛苦的事情,都像刻印一样印在你的脑海里;曾经你受过的每一种伤害,那种疼痛都会一直追随着你,令你疼痛的事情无处不在。”老人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但是此刻,似乎多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我想问得更多,但是前往朋友所在城市的汽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来日方长。我这样想着,挥手向老人告别,隐约听见身后老人的自言自语声:“也许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名字就叫做‘记忆’。”

我的脚步顿在原地,几秒钟后,快速向前方的检票口走去。

来日方长。我压抑住内心的好奇,再次这样提醒着自己。

左晨

中介迟迟不给我找新出租屋的答复,住院费的钱又花去了我大半的钱。眼看着下个月的房租都成了问题,不得已,我只好在外面找了一个兼职。

这个兼职说白了就是推销,我每天都要跑到各个小区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公司的新产品,遭受够了人的唾骂和白眼——屋子的主人要不就是不开门;要不就是开门把我骂一顿再直接摔门关上。工作了快一周了,我一个产品都没有推销出去,反而了解了各种骂人的语言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