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6/16页)

“其他人比较难办,你和他们的亲属关系太远了。”

“好吧,那就找我阿姨吧。”

事实是,他们都是最亲密的人。

最终,坎贝尔还是帮亚力克斯查找了其他家族成员的下落。弗里兹已经辞世;埃里希被苏联俘虏,多半也已经牺牲;艾琳和艾尔斯贝特失踪;洛特也是去向不明。这个大家族的命运,真的如同他起的书名,彻底衰败了。伯纳思这个古老的姓氏恐怕也要失传于世了。

伯纳思家族的族谱详尽细致地记录在一本皮革精装册上,一直由艾尔斯贝特妥善保管着。

“我们家族的洗礼命名仪式可以一直追溯到13世纪呢。”艾尔斯贝特的语气里满是身为守护者的骄傲。

“哦,那他们那个时候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呢?喝酒,种甜菜?”艾琳扬起手,指着那一片延伸到波罗的海的平原说,“除了甜菜还是甜菜。就是一群农夫。”

弗里兹不满道:“农夫怎么了?你应该为你的祖先感到骄傲。”

“事实上,农活都是雇波兰人干的,家族里压根儿就没有人下过田干过农活。”

艾琳穿着清爽的短裤,长腿随意盘起,斜倚在草坪躺椅上,喝着柠檬水,傭懒地享受着夏日的午后阳光。闷热得近乎凝固的空气中丝毫感受不到海风吹拂的清凉。

弗里兹教育艾琳说:“你是时候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不要整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艾琳对此嗤之以鼻,相似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她随口敷衍道:“可我还是住在家里呀。”

“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不住家里你还想住哪里啊?”

“那我到底应该找些什么正经事情做呢?找辆拖拉机开开?”

亚力克斯在脑子里想象着艾琳坐在拖拉机上、头发编成辫子盘起来的样子,不禁失笑,竟觉得与苏联宣传海报上撸起袖子、拿着扳手的女工人有几分相似。艾琳很喜欢涂指甲油,亚力克斯就安坐在一旁看着她,觉得她优雅的一笔一画都是对他致命的引诱。偶尔她会抬起头看一看亚力克斯,不经意间,四目交接,相视一笑。这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已经成了专属于他们的秘密。

那年夏天,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荷尔蒙的性感气息,浓烈,诱人。一个来自加州的制片人曾跟亚力克斯这样说过,攫取一个女孩的初次会令一个男人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征服感与成就感。但亚力克斯的感觉并非如此。他只能感受到无上的欢愉。强烈到令人眩晕的快感在脸上表露无遗,他的体内有一把火,一把熊熊燃烧的激情之火,正炽烈吞噬着他的内心并已经蔓延到了肌肤表层,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灼伤。

周遭一切如常,没有人起过一丝一毫的疑心。不仅是埃里希、弗里兹,就连平日里对艾琳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的艾尔斯贝特都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隐秘情事。他们开始享受这种禁忌和悖德带来的快感与刺激。晚上在艾琳的房间里,努力不发出声音,享受彼此的耳鬓厮磨和窃窃私语;白天在大厅的楼梯间,女仆的脚步声就在头顶。野外农场的谷仓也是他们幽会的场所,谷物特有的清香,和身下稻草堆的刺痒,都成了一种独特的情趣。甚至有一次,他们在沙丘后面缠绵,而埃里希就在几尺远的海岸边散步,只是耳边的海风让他听不见艾琳的喘息。亚力克斯的热吻丈量爱抚了艾琳的每一寸肌肤,可他的内心却在叫嚣着空虚与不满足。那一年的夏天啊!

“嫁给卡尔·斯托尔伯格,如何?我跟你说,听我的没错。斯托尔伯格家族拥有大概10万英亩土地,最后分到他手里的怎么也会有一万英亩吧。”

“哦,按你这么说,那为什么不干脆嫁给冯·阿尔敏家族的人呢?他们不是有更多土地吗?据说是斯托尔伯格家族的两倍呢。”

“冯·阿尔敏家族里没有和你年龄相配的。”弗里兹没有理会艾琳言语里的讽刺。

“没关系,我可以等。”

“你以为你能一直保持青春,一直这么挑三拣四吗?”

“谁稀罕那些土地了?你干脆把我卖掉换点现金算了!我有高贵的波美拉尼亚血统,而且还是处女。”艾琳偷偷瞄了一眼亚力克斯,向他抛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的春宵一夜肯定能卖不少钱呢。”

艾尔斯贝特听艾琳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出声呵斥道:“艾琳!你怎么可以这样跟父亲讲话!”

一向传统刻板的艾尔斯贝特被艾琳惹恼了,但弗里兹没有,他反倒有点儿乐在其中。他一直觉得,艾琳的脾气性情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你就祈祷那些人不会要求你证明你的处子之身吧。”弗里兹回嘴道。

“父亲!”艾尔斯贝特又羞又恼。

“我觉得我还是再等一等冯·阿尔敏家族的人好了。”艾琳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冯·伯纳思家族的人不是一向都出于相爱才选择结婚的吗?就像你和母亲。”

“我们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哦?母亲当时陪嫁了多少土地呢?”

弗里兹这次真的被惹怒了:“不许拿你母亲来开玩笑!”

在亚力克斯的印象中,艾琳的母亲总是一成不变地穿着做工精湛的伞裙,头发用玳瑁梳子整齐地盘起,专心经营这个大家族的日常事务,心无旁骛。于她而言,那扇青铜大门外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我也可以从战争罪犯与安全嫌疑犯联合登记处那边帮你查查他们的下落。”坎贝尔说道。

“那地方是做什么的?”

“战犯登记处。不管是已经入罪的还是只是有嫌疑的,都会在那留有记录。”

“不,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但是世事难料啊。”

亚力克斯摇头,道:“不,你不了解他们。他们有自己的圈子,并乐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弗里兹的脑子里除了打猎和女人,就没别的了。”

“打猎?”

“有人给他们专门提供打猎用的禽鸟,还有鹿什么的。在他们那个圈子经常有这样的活动。不过那也是过去了。”

通常,在别墅里结束热闹的宴会后,他们就会到寒风凛冽的野外打猎。黄色的桦木间杂着深绿色的杉木,这些猎手就埋伏在草木间,等待猎物。一天的打猎过后,战果会被收拾妥当摆放在前庭供人拍照留念。篝火燃起,气泡酒尽情畅饮,丰盛菜肴彻夜供应。有时他们还会收到邀请,去东普鲁士的茂密森林里猎野猪。

“你不是说他们破产了吗?”

“是啊,但他们仍然会受邀去参加这类活动,毕竟他们家族历史悠久。做客就不用花钱了。总之,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他看着坎贝尔说,“他们根本没有把希特勒之类的放在心上,从不谈论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