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惊变(第4/5页)

于文洋瞪着她,很久很久,才渐渐地耷拉下了脑袋。

欣欣也冷静下来,徐徐说道:“我可以做你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姐,但我们是行走在不同道路的人,你是血统高贵的公子哥,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我们走不到一起的。你还小,再长大一点,你就懂得我的话了……你要去瑞士,我祝你一路顺风,如果你留学归来,如果那时我还在这个宠物医院工作,记得给我带一盒瑞士巧克力,好吗?”

昏暗的路灯下,于文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欣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刚要上车,又回过头来叮嘱于文洋:“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还有,告诉你妈妈一声,最近西边那片野地里好像聚集了很多野狗,今晚寄存在我们宠物宿舍的那只狗狗,就是被野狗咬伤的。所以,让阿姨尽量别带阿宾出来遛了,不然要是真被携带狂犬病毒的野狗咬了,可是十分危险的。”说完,她坐上车,车很快开走了。

于文洋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朝红都郡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已无人踪。两只土黄色的野狗迎面走来,似乎想咬他又有点怕他,犹豫一番后终于颠颠地跑开了,连一声犬吠都没有留下。

那辆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迈腾发动了。

它慢慢地跟在于文洋的后面,安静得宛如他的影子。

在这条街道的尽头,于文洋停下了。

迈腾也悄无声息地开到了他的身边。

司机的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布满痤疮的脸。于文洋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坐下,黑暗中,两个人都铁一样沉默着。

许久,于文洋说话了:“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痤疮脸静静地听完,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

差不多同一时间,呼延云来到了段新迎家对面那栋楼的楼下。

刚才坐上车以后,张昊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家,等商务车把他送到地方开走之后,他才猛地想起来,从下午出去追踪段新迎开始到现在,竟然一直还没有跟刘新宇联系过,而且过了这么久了,无论如何也应该跟他“交班”了。

“该死!”他朝着自己的脑袋瓜狠狠捶了两捶,“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否则不至于晕晕乎乎地忘了正事!”

他拿出手机,拨了刘新宇的电话号码,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家伙,好端端地关什么机,要是有事联系不上咋办。

呼延云想着想着又苦笑起来,要说耽误事,自己这么久没和他联系才是耽误事吧。

他只好拦了辆出租车,一直来到段新迎住的小区。

这个小区是十几座六七十年代的灰色老楼组合而成,猛一看活像是一堆堆废弃已久的砖垛子,院落里有些花草树木,也都像没娘的孩子一般往疯里长,白天行走在其中,都是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楼群死一样寂静,偶尔传来老人剧烈的咳嗽声,让人怀疑路边的每个莫名形状的物什都是他吐出的五脏六腑。还没有被顽童用石头打碎的几株路灯瑟瑟地张着眼皮,一阵夜风吹过,地上的树影、楼影和人影都在拼命作揖,仿佛向暗夜求饶似的。

也许就是这阵风的缘故,他感到被酒精泡得沉沉的脑袋忽然疼痛起来。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一种隐隐的不安从他的心底浮了上来,虽然思考会让脑神经的痉挛更加剧烈,但是那种不安感实在太强烈了,即便是忍痛也必须思考。

抬头看一眼段新迎的家,黑着灯,从这几天观察到的来看,现在他和他父亲早已熄灯睡觉了。一切正常。

再看看对面,那间和刘新宇一起“潜伏”的房间的窗口,也是黑黢黢的,但是,那窗口的后面一定有一台红外望远镜,以及刘新宇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呼延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示意刘新宇,他回来了。

他绕到“潜伏”的楼的南边,一边朝楼门口走去,一边用手指轻轻叩着太阳穴:是什么让自己突然感觉“不对劲”?是什么让自己隐隐不安?思考犹如逆流而上的航行,视线所及的航道却被叵测的夜色笼罩:今天酒席上的对话有什么值得深入发掘的地方吗?有是一定的,那些对话之中有不少的“料”,将眼下和多年前发生的事件真相的幕布揭开了一道缝隙,但是,这只会使事后才有所意识的于跃父子不安,而不会让自己的内心产生一丝波动……在地下车库里与姚代鹏的一番言谈?除了姚代鹏对自己死缠烂打段新迎的理由解释得有些牵强之外,没察觉出有什么别的问题……被刘思缈提审?如果当时真的有什么重大的纰漏,岂能逃得过刘思缈的法眼?对段新迎的追击?那是个很可悲的错误,虽然不能否定段新迎确实在折叠桌上泼洒白糖的可能,但可能性更大的还是这小子故意摆了自己一道……这的确让自己羞愤不已,但是又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他推开楼门,沿着黑暗拾级而上,像所有这个年纪的老楼一样,楼道里散发着呛人的腐臭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用了四十年的鞋垫上。

不安……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加剧了这种不安。

连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听得格外清晰的死寂更加剧了这种不安。

逆流而上,逆流而上,于跃、于文洋、于文洋的妈妈、张昊、姚代鹏、段新迎、刘思缈——你们之中到底哪一个,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我感到极度不安的事情呢?

该死,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已经站在了用来潜伏的房间的门口了。

难道是少了一个人?少算了一个今天和我接触过的人?

没有啊,于跃、于文洋、于文洋的妈妈、张昊、姚代鹏、段新迎、刘思缈……没有其他人了啊。

实在想不出来,不想了!

他伸出手,拧动了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这个动作是如此熟悉,一如下午推开段新迎家的房门,眼前虽然是铁一样的黑暗,却仿佛看到了门厅处的钢丝床、米色的折叠桌、桌前的小板凳、桌上的台灯、军绿色的工具箱,还有那几粒让自己颜面尽失的白砂糖……

突然,他想到了令自己不安的原因是什么!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确确实实是少算了一个人!

刘新宇!我竟然忘了刘新宇!

大事不妙!黑暗中,呼延云毛骨悚然。如果段新迎真的是用白砂糖来愚弄自己,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事先已经知道自己要潜入他家去一探究竟!

自己与刘新宇的那段对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了脑海中——

“除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