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惊变(第2/5页)

于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当然,稍微有点难度的,是您打牌的方式是什么,打升级?捉黑叉?拱猪?都有可能,不过,在咖啡馆里玩这些似乎有伤风雅,于是我通过一个小小的细节推理出了您是加入了一场‘杀人游戏’。”

“什么细节?”于跃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低沉得几近绝望的声音。

“您的嘴唇太干了。”呼延云笑着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在咖啡馆里打牌,不能大声嘶嚷,却又大费口舌的游戏只有杀人游戏——因为除非你做法官,否则都需要不停地辩解自己不是真凶,我说得对么?”

呼延云以为这番话说完,不是一堂死寂就是有人拍案叫绝,谁知他错了,围着桌子的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却又让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是要尽力维持冰封的环境,又心有不甘地摩擦生热……

意大利的歌声更加虚无缥缈,而墙壁上挂着的座钟跳秒的嘀嗒声好像在不耐烦地催促着下一幕的上映。

终于,于跃慢慢地将衣袖放开,嘴角浮现出自嘲的苦笑:“自作聪明,却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呼延先生,我看我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了,此前我一直认为,推理不过是一种小把戏,小伎俩,都是算命先生一类的玩意儿,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原来推理是如此绝妙的神技,竟能通过在大部分人眼里完全忽视的细节,将真相复原,多年前我曾经在故宫博物院见过一位海内外享有盛誉的古籍修补大师,他能够利用自己的考古学和古文献学知识,把残存的几片竹简恢复成一篇煌煌上敕,现在看来,你们都是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的人!”

于跃真诚的口吻,倒是让呼延云有些感动。

“那么,呼延先生能否继续刚才被我先生打断的话题呢?”于文洋的妈妈说,“您提到,张昊上次去您家,撒过三个谎,其中第三个您当时欲言又止……”

呼延云点了点头:“张昊给我讲过段新迎袭击高震的经过,说是他带了一把菜刀,埋伏在中学门口,见于文洋和高震走出了校门,突然挥着菜刀劈了过去,一下子砍到那胖子高震的左脸上……文洋,不知道张昊说的和你经历的是否一样呢?”

于文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我想问一下,高震和你相比,哪个身材更壮实一些?”

于文洋说:“当然是高震,他那会儿就比我高出一头,又胖又壮,腰恨不得比我的腿都粗呢。”

张昊插口道“:我想起来了,呼延先生,当时我说到这里,您还专门问过我一句,于文洋的个头是不是很高,我说就是普通高中生的个子。”

呼延云没理他,继续问于文洋:“那么,段新迎和你们比,身材又如何呢?”

“他是个小个子,蛮瘦的,看上去都不如我结实。”

呼延云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叩着桌子“:这就是了,我们换个思路,文洋,假如给你一把菜刀,让你马上去砍高震和段新迎,在不一定一刀就能放倒一个的前提下,你会选择先砍哪个?”

于跃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

于文洋有些尴尬地说:“我可能会先砍段新迎吧……”

“一般人的心态,在袭击时都会挑瘦弱的先下手,尤其是袭击者自身并不强壮的情况下,可是段新迎却恰恰相反,先砍了高震,这让我很想不通,因此就认为张昊是在撒谎,现在看来,原来是此前你们曾经到段新迎家上门道歉的缘故,所以段新迎才放了文洋一马。”呼延云喝了一口红酒说。

满桌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浮现出释然的神情。

“不过……”呼延云的眼神突转纷乱,犹如被扔了块石头的潭心。

一下子,大家又都紧张起来。

“不过什么?”张昊举了一半的餐叉又停在了半空,从刚才到现在,由于话题和气氛不停过山车的缘故,他一直想吃却就是没有吃成面前的奶油焗蘑菇。

呼延云说:“我想不明白,既然当初段新迎放了于文洋一马,为什么出狱后又非置你于死地不可呢?”

“这个……”于文洋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

呼延云看了他一眼,笑道:“别发愁了,人生有些事情,永远也搞不清楚,甚至是越搞不清楚越好……大家都赶紧吃饭吧,这一桌子的好饭菜眼看着就凉了呢。”

大家开始新一番交杯换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呼延云问起“于跃先生是做什么生意”时,短暂的沉默才让饭桌上再呈异样。

“于跃先生是做金融生意的。”张昊赶紧圆场,“普通的金融生意,只是低调惯了,所以在场面上不如那些大鳄们知名。”

“是吗?”呼延云淡淡一笑,“一通电话就能让市公安局把我给放了,这生意可不普通啊!”

张昊讪讪地笑了起来。

呼延云却不愿意在这些无关的枝节上浪费太多口舌与精力,叮嘱于文洋道:“段新迎现在处在警方的严密监视之下,他的任何动作都会马上被察觉,所以总的来说,你是很安全的。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很快就要出国了,最近除了办理必要的手续,尽量少出门,甚至不妨给自己关个禁闭,躲过这段时间。我查看了你们小区的保安措施,还是相当严密的,外人很难潜进去,只是你家的窗口临街……”

于跃马上说:“这个好办,我加派人手,在那条街上,保证24小时有人巡行。”

呼延云点了点头:“至于我,还是继续去配合警方,盯紧段新迎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沟通。”

此言一出,也就意味着晚宴已到尾声,大家旋即离席,一边说着告别时的客套话,一边往外走。张昊回头看着盘子里那份始终没有吃到嘴里的奶油焗蘑菇,连连叹气。

出了大门,呼延云坐上来时的车,张昊关上车门,依旧坐上副驾位置,商务车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于文洋的妈妈看了看手表:“哟,已经9点多了啊。”

于跃搭的却是一句完全不搭的话:“是个人物……”

“啊?”于文洋的妈妈看了他一眼,才悟出他是在评价呼延云。

“这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比我还骄傲的人。”于跃幽幽地说,“我见过很多骄傲的人,他们大多是腹内空空,因此不能不靠着装腔作势来装点门面,这个人不一样,他的骄傲有足够的资本,这一点我很欣赏,只不过,我看他的骄傲早晚会毁了他。”

这时,司机将他的辉腾开过来了,一家人坐了进去,车子朝胡同外面开去。一辆黑色的迈腾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