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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的蓝灯在车流中闪烁扫射时,卡罗尔有种幸福的感觉。其他汽车和货车一看到蓝灯,就像螃蟹似的向两侧逃窜。卡罗尔喜欢跟着那些超速的司机,直到他们从后视镜看到她的车。他们会突然刹车,猛拐到中间车道,一副“谁,我吗,老大?”的神情。她驶过他们几秒钟后,他们还一直坚决地盯着正前方,明显徒劳地假装正经。

有些人确实没看到她。他们沉迷于音乐或BBC四台或体育谈话节目的听众去电评论足球。她会绕到他们的车后,对着他们按喇叭。其中一两个司机跳起来。然后他们会狂打方向盘,她超过他们。她离他们这么近,能听到他们在咒骂。

这种终于能采取行动的感觉令她振奋。她似乎永远停在了站在谷仓看着迈克尔和露西尸体那一刻,时间像黏稠的大海,拖住她的脚,不让她有任何的进展。她想前进,想埋葬恐惧。但她举步维艰,而杰克·万斯自由行走。让他在逃是对她正义感的侮辱。

卡罗尔并不想杀人。她知道很多人如果处在她的立场,看到凶手死了才会满意。但是她不赞成死刑,也不赞成私人复仇。她和万斯在这一点上出奇的不同。她想让万斯活着承受他所作所为的后果。卡罗尔想让万斯每一天都想到,他永远不会再看到自由的天空。

她想让万斯知道是谁重新抓他入狱。她想让万斯每一天都更恨她。

万斯不记得上一次来哈利法克斯是什么时候。一定是正在他做热播节目《万斯之行》时。他知道自己一定去过那里,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沿着山坳一边高速公路蜿蜒下来的那条壮观的道路,小城被山簇拥着。小城今晚成了闪光的盆地,在下面闪闪发光。哈利法克斯在工业革命后一定是个地狱般的存在。所有羊毛加工厂喷涌出烟尘和会结成块的煤灰,空气中弥漫着有毒气体和污物,无处散发,密密地堆积在山的怀抱中。他理解走出山谷和沼泽、呼吸清新空气对工人的吸引力。人人都想像人一样活着,不想做大机器的一部分。

他从高速公路往下滑行,驶入山谷,密切留意是否有临时停车的地方。他需要有无线网的地方,这样他可以检查目标是否如他所想,在那儿。就算本地有咖啡店这种让人舒心的地方,这个点去咖啡店太晚了。他也不想去网吧,因为会有人在你身后窥视,想知道你为什么看监控摄像,看一个显然已经不是性幻想对象的女人在客里厅里。

他转过一个弯,看到麦当劳金色的拱门。他记得特里告诉过他,当其他一切都不管用,想想麦当劳。“咖啡,食物,互联网,你在那儿总能得到这三样东西。”万斯想想都厌恶。他假装平易近人时,对麦当劳也避之不及。但他也许可以破例一次。他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喝咖啡,上网。

他转到入口处,把车停下来。他抓住电脑包,走了进去。餐厅出奇的忙,里面大部分是青少年,年纪太小,不能说服哪怕是最没眼力的调酒师他们已到喝酒的年龄。他们迫切想爽一下的需求驱使他们在周六的深夜连《英超集锦》都不看,离开家到麦当劳感受无情的眩光。他们懒散地围坐着,喝着奶昔和可乐,戴着棒球帽的男孩怎么看都不像安分之人,女孩们的穿着惊人的暴露。万斯自认为是对付少女的行家,但看到这情景有些恶心。他对没有尊严的女孩没兴趣。女孩如果已经出卖一切,又有什么可击垮的呢?

万斯买了一杯咖啡,在最里面的角落找了一张两个人的桌子。桌子虽然靠着厕所,但他可以调整屏幕,躲开窥探的目光。他没顾上喝咖啡,迅速启动电脑,浏览录像。托尼·希尔的房子那边没什么动静,不过门口被围了起来,标着“危险!不得入内!”的牌子竖了起来。他看到另一幅录像,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建筑已被烧毁。没有屋顶,没有窗户,只剩下局部已经倾倒的外壳。

第三个场景让他想对着屏幕爆粗口。但万斯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平静。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青少年大都以自我为中心,但即便如此,他们有一个人目光敏锐,注意到他,就有可能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他看到马厩区仍在,心中充满愤怒。他正看着,贝齐走入镜头,旁边是武装警察,一对猎犬紧跟在她的后面。他们走着,贝齐指着相对完好的马厩区,显然在生动地谈话。她似乎一点也不痛苦,婊子。万斯想让她跪下来哭泣,撕扯她的头发,让她陷入痛苦。他下次也许应该对狗下手。割断它们的喉咙,把它们丢在米琪和贝齐的床上。他要告诉她们谁是更有力量的人。他也许应该直接干掉贝齐。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激活最后一组录像。几幅录像以顺时针顺序,显示出一栋石制独立别墅的车道和正面,这明显是北方风格的房子。这房子不大——有三个接待室和三个卧室,但坚固而且维护良好。在车道上,独立的木制车库外,停着一辆双座奔驰。

接下来是一个现代化厨房,这个厨房似乎从未被用过,只用于加热从维特罗斯超市和玛莎百货买来的餐食。墙上壁柜里的灯开着,在灰白的木头台面投射下一道寒冷的光。厨房里面的黑暗处隐约可见一个温室的拱梁。

在第三个画面中,一个带鱼眼镜头的摄像机被安装在楼梯半层平台的角落里。这个摄像头上可以看到楼梯顶,中间对着卧室敞开的门,下可看到通往前门的楼梯。外面的路灯映到前门的彩色玻璃上,显得微微发红。

第四个画面显示出一个客厅,客厅里没有多少生活的迹象。整洁,没有书籍或杂志,壁龛里放着一个DVD播放机。房间中央长长的、深深的床一样的沙发上堆满垫子。沙发前面是精致雕琢的木质茶几,上面放着三个遥控器、一瓶酒和一个装着半杯红酒的玻璃杯。一个打开的公文包放在茶几另一端的地板上。沙发对面的墙下是一个华丽的维多利亚式壁炉。一般摆放精美壁炉饰架的地方是一台等离子电视机,电视机覆盖壁炉腔。这个房间就像电影院里最特别的包间,一个人闷闷观看影片的放映室。他在看着画面时,一个女人穿着宽松的土耳其长袍走进房间,齐肩的金黄色头发撩到耳朵后面。视频清晰度不够,他无法看到很多细节,但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止都不像正在走向衰老的六十多岁的人。她拿起两个遥控器,蜷缩在沙发上,调整垫子和枕头,让自己舒服。电视突然启动。万斯从摄像头的角度无法辨认她在看什么,只知道她似乎看得很专心。

这是他需要了解的全部。他不打算施巧计。独自在家的老妇人不算个具有挑战性的目标。而且房间里没有明显的武器——没有方便的火钩或沉重的青铜雕像。万斯自己会借机使用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