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真是他妈糟糕的一天。但卡罗尔又觉得,比起之前那些日子,这一天更容易忍受些。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报应。然而,到目前为止,这一天对她来说特别残酷。昨晚,对克里斯的拜访失败之后,她开车回家,喝伏特加喝到烂醉如泥。凌晨,她醒了过来,极度口渴,脑袋像被打过一样轰轰直响。她咕嘟咕嘟灌下一品脱水,以便把她刚吞下的扑热息痛冲下去。她又试了一次,这次是小口啜饮,终于把止痛片咽了下去。

然后,她回到床上,浑身仿佛撕裂一般,辗转反侧,大汗淋漓,咒骂不停。最终,她接受再也睡不着这个事实,穿上工作服,又加一件夹棉外套,出门了,希望外面的冷空气会让她感觉好些。东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揭开黑暗的一角,为她引路。她走上谷仓后面的田野,前往山顶上直达天际的树林。

路很难走,丛生的野草和崎岖不平的地面让她每走一步都可能被绊倒。然而,卡罗尔挣扎着前进,在前往山顶的一路上,反胃让她遭了不少罪。并没有日出回报她,破晓带来的只有冰冷的雨和灰色天空中的一丝光亮。她下山的时候,头发早已像泥灰一样贴在头上。因为寒冷和潮湿,她的脸颊麻木了。

她泡了一杯咖啡,但咖啡只是让她胃中灼烧,心跳加速。劳动对她也毫无帮助。当天的任务枯燥重复,无法分散她的注意力,未能让她不再去想她与希妮德的灾难性见面。凿子滑了一下,把她大拇指的指腹割下来一片,伤口汩汩流血。她用医用纱布包扎好伤口,并敷上一层药膏。之后,伤口不再流血,但疼得要命。不知何故,她没有求助于伏特加就撑过整个上午,不过,来上一杯的想法从未远离她的头脑。

最终,她清除了画廊地板及其基础结构的一部分。她制造了一大堆木料残渣,它们需要被运送到外面的废料堆中,到时候一起烧掉。她抱着第一堆废料走向大门的途中,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响起,吓得她把一块木头掉到地上,发出咔嚓一声。

卡罗尔压低嗓子咒骂着,把门拉开。乔治·尼古拉斯站在门槛处,脸上露出绵羊般的微笑。“我好像掌握了在错误时间拜访的诀窍。”他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地板上一片狼藉的碎木料。

“也没有多少对的时机。”卡罗尔低声嘟囔道,对他的出现感到不悦。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满嘴酒气,头发也没洗,汗水中还有陈腐的酒精臭味。她察觉到自己的堕落,并为此感到羞耻。不过,目前羞耻感还不足以让她做出改变,她轻蔑地想道。

“我可以进来吗?”他可怜兮兮地瞥向下个不停的蒙蒙细雨。她把门敞开了一些,让到一旁,做出邀请的姿势。“那条狗呢?”他指指脚边黑白相间的牧羊犬。

“你好,洁丝,”卡罗尔唤道,“我见到你之后总是很高兴。”

尼古拉斯踏入门内。他打了个响指,狗狗跟上来,然后躺下来,把头放在爪子之间,眼睛望着卡罗尔。“事实上,它不是洁丝。”

“这正好证明了我对犬类所知甚少。”卡罗尔把坏天气关在门外。

“大多数人和你一样。它叫闪电,是个女孩,洁丝是它的母亲,”乔治脱下粗呢帽,甩了甩上面的雨水,“这里恐怕没有热饮吧?”

卡罗尔硬挤出一个笑容。“你是个勇敢的人,尼古拉斯先生。在认识我的人中,没有几个敢于如此莽撞。”

“不是勇敢,是冷。拜托了,叫我乔治。”他的口气很有自信,但并不傲慢自大。

“茶还是咖啡?咖啡不错,茶只有最基本的。”

“如果是这样,我选咖啡。”

卡罗尔奔向她居住的区域去泡咖啡。她还没来得及把水壶放到火上烧,就听见木头互相撞击的咔嚓声。她把头伸出门外,看到尼古拉斯正把散落的木料摆放成整齐的一堆,放在门口。“你不必为了咖啡做这些。”

他对卡罗尔露出被逗乐的表情。“我来这里是求助的。我迫切需要得到帮助。”

她的心沉下来。她不想帮任何人的忙,她不想让别人欠她的。而且,她也无法想象自己能帮了不起的乔治·尼古拉斯做什么。

等到她把咖啡冲好并倒到两个马克杯中,大部分木头都已被堆到门边。“谢了。”她不太礼貌地说道。

“没有关系。”他四下看看,仿佛期待他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再转回来时,一把椅子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失败了之后,坐到地板上,愉快地忽视了它的脏乱。卡罗尔倚靠在墙上。狗儿仍然躺在那里,目光从一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么,到底要帮什么忙?”她用沾着血迹的肮脏手背把汗津津的头发从脸上撩开。

尼古拉斯指指那条狗。“在洁丝最近产下的一窝幼崽中,我留下了两只。我们扩大了羊的养殖规模,因此需要更多的工作犬。洁丝是一条非常了不起的牧羊犬,但它无法顾及每个角落。于是,我们想了个主意,打算训练小狗,让它们填补空缺。”

卡罗尔谨慎地啜了一口咖啡。这一次,咖啡尝起来味道不错。宿醉终于烟消云散。“说得有理,但我看不出我能帮什么忙。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真的没在这里养羊。”

“这一点很重要,”尼古拉斯看起来很受伤,“我有一件不得不承认的尴尬事,闪电害怕羊群。”

卡罗尔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你瞎编的吧?”

“不,我没撒谎。羊一咩咩叫,它就逃走了。它的样子如果不是那么可怜,你简直要笑出来了。我听说这种事时有发生,但我以前从来不信。”

“一条害怕羊的牧羊犬?这太荒谬了。”

尼古拉斯看看那条狗,摇摇头,苦笑道:“不过,你笑归笑,对狗儿来说,这是个坏消息。一条无法工作的工作犬的选择是十分有限的。把它当做宠物饲养,让它陪伴在当工作犬的母亲和兄弟身边,这是个坏主意,至少我的牧羊人是这么说的,”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双目低垂,“因此,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它重新找个家,要么让它安乐死。”

“然后,你想到了我?”卡罗尔没打算隐藏语气中的怀疑,“我从没养过狗。我是爱猫人士。我的猫没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它太老了,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

“想变成一个爱狗族从来不晚,”尼古拉斯说道,“过来,闪电。”那条狗立刻在他身边站定,头部紧贴着他的大腿。他把手指埋在它厚厚的毛发中,按摩着它的后脑勺。“它是一条可爱的狗狗。十个月大,受过完整的家养训练。她会过来、后腿站立、坐下、躺下和原地不动等动作。而且,正如你所见,你打了响指,它就来到你身边,并躺下来。它是一条完美的小狗。它如果是一条纯种牧羊犬,我绝不会想到把它交给你。纯种牧羊犬容易激动和神经质,饲养条件很苛刻,”他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我们让洁丝跟另一条柯利牧羊犬配种,但她一定在我们不注意时溜出去了。我们最后得到的是柯利牧羊犬和黑色拉布拉多犬的杂交品种。但它们的后代是最听话的品种。聪明,但像黄油一样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