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2.第二天:死亡的嫌疑人(第4/8页)

他打了两通电话,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尸体目前在附近一家医院的太平间。他请他的上司搞了一份授权书,随后又让市局的对外联络人跟当地的派出所和那家医院协调,最终,对方同意将尸体送往市局的法医部进行尸体解剖。

在郑铎联系尸体去向的时候,我搜查了王宝国的房间。结果我在他床底下找到一叠信。这些信被用红色丝带扎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竹箱子里。

我稍稍翻了翻,这些信虽然都没有署名,信的最末往往都是四个字——知名不具,但看笔迹,我就知道信都是一个人写来的。信的内容,多半不知所云,也就是说没写什么具体的内容,好像写信的意图仅仅只是为了交流思想。但从信的风格看,对方应该是个有文化的人。并且此人似乎跟王宝国还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当我们最初走向地狱的时候,没人理我们,然而现在,看看我们有多特别?那些人,不管是高高在上,还是低贱如狗屎,过水之后,都是一样的东西。现在,对我们来说,他们不过是炉子上的一块牛排。不用等到晚上,我就会在餐桌上坐下,我会倒上红酒,打开留声机,我最喜欢的莫过于白光唱的《假正经》,如此低沉的歌喉最适合我们此刻跟他们的欢聚。看看我们多特别。”

我很快发现,这个人几乎每封信都会写上一句,“看看我们有多特别……”

“当他们走近时,我闻到了他们的气息,我驻足而立,用全身心迎接一个新的生命,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好比你,当他们靠近时,他们怎会知道你身体的变化?那些积聚在你嘴里的唾液,尖厉的牙齿,还有你的右手,他们还会在特殊的时候给你带来快感吗?我跟你一样。看看我们有多特别。”

“走在最吵闹的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总在想,我们有多特别,我们跟他们都不一样。那些血肉之躯,那些曾经看着我的眼睛,那些用来听废话的耳朵,那些浸过肥皂水的手,所有那些东西……我不知道如果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会不会为此而歉疚,但至少现在我是快乐的。我们的快乐是如此不一样。看看我们有多特别。”

“特别的事,何必追究是否正确。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徐志摩。他死的时候一定会想,看我有多特别,我为爱情而生,为爱情而死。我跟他不同,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我相信她进入了某种时空的轮回。她不断出现,又不断离去。”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人只有变成恶人,才会变得强大。我深信这一点。因此当你害怕时,不妨去作恶,你会发现生命之门为你打开,一切都不一样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悟出这些的。看看我们有多特别。”

关于两人的相识,他也在信里提到了一些。

“……那时候,我在离家不远的垃圾桶附近“捡”到了你。当时是深夜,你躺在垃圾桶后面,手腕已经被划开了一条口子,血流了一地。我本想转身离去的,对于想自杀的人,我认为做什么都是白费,但我弯腰时,发现你手里有一小块东西。于是我把你带回了家,替你缝合了伤口,而你告诉了我,你的故事。你很痛苦,因为你有欲望,又担心被抓住。当然了,我跟你的情况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我比你懂得排解,我知道对于欲望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它,喂饱它,仅此而已……”

看来他们是偶遇的。当时王宝国想自杀,被苏湛所救,后来,因为同样的“情况”两人走到一起。我真想知道,苏湛当时在王宝国手里看到的是什么。

关于女人,他在信里特别提到了一个。

“有个女人,她13岁时被邻居强奸,因此还怀孕了,但她不敢说,只能偷偷来找我。她最初是想求我替她堕胎,因为没钱,她说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让她杀了那个强奸犯。我说,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可以免费为她做手术。几天之后,那个男人的尸体出现在我面前。把他送来的人告诉我,他是从山上摔下来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我对她说,别人的爱情是卿卿我我,我们的爱情是信任和尊重。我们将一起守住秘密,直到生命终结。她是个特别的女人,13岁那年我就看出来了。我对她无比感恩,因为她对我的爱如此纯真,她不在乎我把她带到地狱的第几层。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她愿意终生跟我为伴。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我除了回报她我最真实的一面,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否有别的选择。”

这个人在某封信里还提到了董晟。而且整封信里只有一句话,

“董晟今天死了。”

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也没有多余的话。七个字用钢笔写成,字很漂亮,像蝇头小楷。

另一封信里则谈到了他对董晟的看法。

“我确实对他很熟悉。我们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去了英国。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他自己,我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他,可悲。他这辈子都被道德之绳所束缚,这注定他终身都是囚徒。多年前,在我们都15岁那年,他爱上了父亲新买来的小妾。我对他说,他应该开口对父亲说,他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后来,那女人却变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也许有人会说他是洁身自好,但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懦夫。”

“我知道他早晚会死。他努力想让生活变得简单。可简单的人最容易被毁灭。我跟他的战争,早在多年前就胜负已分。我知道他会死。只不过,谁也猜不到他会跳江。事情太突然了,他还没准备好。”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董晟童年时的朋友,还跟他一起出过国。

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岳父。电话恰好是他的接的。我让他回忆一下,他师父董晟有没有提到过这样的朋友。

“难道是苏湛?”岳父脱口而出。

苏湛就是苏云清的父亲。

如果信真的是苏湛写,那他会不会参与了徐家灭门案?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把苏湛归为杀人嫌犯也说得通。

首先,他是外科医生,虽然他的医术如何没人知道,但至少他具备外科手术的技能,其次,苏云清自称在案发当晚遇见过苏湛——尽管岳母有怀疑,但也可能她碰到的就是苏湛!虽然她没说相遇的地点,但如果她就在西田巷这一带行窃,那她应该就是在案发现场附近碰到苏湛的。第三,苏云清跟苏湛约好见面,随后她就死在约定地点附近。这件事上我跟莫兰的意见相同,我也认为苏云清一案的嫌疑人,应该是知道她那天要去电影院的人。苏湛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他约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