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890(第4/10页)

家族的人里头,她和爱德华控制着银行大约百分之四十的资本,超过两百万英镑。如果他们按照法律赋予的权利在这个财年年底抽出资本,银行的实力会被大大削弱。

奥古斯塔如此威胁令人震惊,更糟糕的是股东们已经准备让步。“你们就这么屈服了!”他说,“如果你这次让她得逞了,她就会得寸进尺,每次想干什么就威胁撤出资本,以此降伏你们。你们还不如让她当资深股东。”

爱德华咆哮起来:“你竟敢这样跟我母亲说话!注意点儿礼貌!”

“让你的礼貌见鬼去,”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他知道大发脾气于事无补,但他的怒火实在无法抑制,“你们是要毁掉一家大银行。奥古斯塔有眼无珠,爱德华愚蠢至极,而你们其余的人又胆小如鼠,不敢阻止他们。”他往后推了推椅子站了起来,挑战一般地把他的餐巾扔在桌子上,“好吧,这里有个人不会被吓唬住。”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他即将说出一句改变他余生方向的话。桌子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他别无选择。“我辞职。”他说。

转身离开桌子时他瞥见了奥古斯塔的眼神,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塞缪尔叔叔晚上来找他。

塞缪尔是一个老人了,但仍像二十年前一样讲究虚荣。他还跟那个叫斯蒂芬·凯恩的“秘书”住在一起。皮拉斯特家族里只有休一个人去过他们家,他们的房子地处放浪不羁的切尔西,屋子的装饰风格唯美时尚,家里到处都是猫。有一次,他们喝着一瓶波尔多葡萄酒时,斯蒂芬说,在皮拉斯特的家眷里只有他不是个泼妇。

塞缪尔到访时休正待在他的书房里,他一般晚饭后都在那儿寻清静。他在膝头放着一本书,但并没有读,眼睛盯着炉火,想着以后的事。他的钱足以保证让他衣食无忧,有生之年不再工作都行,但他永远也当不成资深股东了。

塞缪尔叔叔显得疲惫而伤感。“在堂弟约瑟夫活着的时候,我的意见总是跟他相反,一直都在争来争去,”他说,“我真希望一切不是这样。”

休问他要喝点儿什么,他想要杯波尔多。休叫来他的管家,吩咐他取一瓶来。

“你对这些事情怎么看?”塞缪尔问道。

“我一开始很气愤,但现在我只是感到沮丧,”休回答说,“爱德华实在不可救药,根本不适合当资深股东,但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是怎么想的?”

“我跟你的感觉一样。我也要辞职。我不会撤出我的资本,至少不会马上撤,但在今年底我要做这件事。你闹这么一出走了以后,我就跟他们这么说了。不知道我是否该早点儿说这话,这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他们还说了什么?”

“哦,这就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亲爱的孩子,很遗憾,我当成了敌人那边的信使,他们请我来劝你不要辞职。”

“这帮该死的傻瓜。”

“他们当然很愚蠢。不过,有件事情你应该想想,如果你立刻辞职,城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会说,如果休·皮拉斯特认为爱德华无法管理银行,他就肯定管理不好。这会让人们失去信心。”

“的确,如果银行的领导力量薄弱,人们就应该对它失去信心,否则他们的钱就保不住了。”

“但如果你辞职会引发金融危机呢?”

这是休所没有想到的:“有这个可能吗?”

“我觉得有可能。”

“我不想那么做,这不用说。”一场危机可能将其他完全正常的生意拉下水,就像1866年奥弗闰德与古尔尼的破产毁掉了休父亲的公司那样。

“也许你该留职到这个财年年底,跟我一样,”塞缪尔说,“只差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爱德华负责,让大家习惯习惯,然后你再走,不会让人大惊小怪。”

管家送来一瓶波尔多。休一边咂摸着酒,一边思考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同意塞缪尔的建议,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样做。他对所有人都说教过银行对储户以及整个金融界负有责任,他必须说到做到,履行自己的承诺。如果他感情用事,让银行遭受损失,那他就跟奥古斯塔没什么两样了。此外,推迟离职会让他有时间好好考虑以后该做什么。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一直待到年底。”

塞缪尔点了点头。“我想你会这么做,”他说,“这是正确的选择——你的最终选择都是对的。”

2

十一年前,梅茜·格林伯恩跟上流社会说再见时,挨个走访了她的所有朋友,这些朋友为数众多,一个个都很富有。梅茜劝说他们捐助蕾切尔的南渥克女子医院,这些投资抵补了医院的日常开销。

这笔钱由蕾切尔的父亲管理,他是医院经营者中唯一的男性。梅茜本想自己来管理这些投资,但她发现银行家和股票经纪人不愿意跟她打交道,不按她的指示办,跟她要她丈夫的授权,有什么信息也隐瞒不报。尽管她可以去跟他们据理力争,但设立医院之初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跟蕾切尔去拼去闯,于是她们便请鲍德温先生负责财务。

梅茜成了寡妇,但蕾切尔跟米奇·米兰达的婚姻还维持着。蕾切尔跟丈夫从不见面,但他就是不同意离婚。十年来她一直跟梅茜的哥哥,现在是议会议员的丹·罗宾逊保持秘密恋爱关系。他们三人一起住在沃尔沃思郊区梅茜的房子里。

医院设在市中心的工人聚居区,他们在南渥克大教堂附近长期租下连在一排的四幢房子,在每层的内墙上凿出门来,建成了他们的医院。跟一般医院摆满床铺的洞穴般的病房不同,他们这里都是单个的小房间,十分舒适,每个房间只有两三张床位。

梅茜的办公室靠近正门,房间里十分温馨,摆着两张舒适的椅子,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地毯有些褪色,但窗帘十分明亮。墙上挂着镶在相框里的海报“神奇的梅茜”。办公桌不太显眼,一本本登记簿放在一个柜子里。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光着两脚,破衣烂衫,怀着九个月的身孕。她带着一副既警惕又绝望的表情,就像饥饿的猫走进一间陌生的房子寻找吃的一样。梅茜说:“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

“萝丝·波特,夫人。”

他们总是叫她“夫人”,就好像她是个阔太太。她以前还让她们叫她梅茜,现在已经随她们便了。“你想喝杯茶吗?”

“好的,谢谢夫人。”

梅茜拿一只普通的瓷杯倒上茶,加了奶和糖。“你像是累坏了。”

“我是从巴思一直走过来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