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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愣了一会儿,还是向文成打破了“冷场”说:“别光站着不动了,都到他奶奶屋里说话吧。”一家人这才想起是该进屋的时候了,他们来到同艾房里。一进屋,该哭的才哭起来,该笑的才笑起来。取灯仔细打量着武备,觉得有几分神秘。她知道他正在从事的事业,在她的心目中,侄子早已是她的偶像了。

一家人经过一番必不可少的问候、哭诉、安慰、后怕和破涕为笑之后,才就势坐在同艾房中吃饭。取灯和有备把秀芝煮好的面条一碗一碗端进屋里,家人吃着饭。向文成又宣布纪律说,对于武备的这次回家,家人不可声张,要装作和平时一样。他问武备,刚才进村时有没有被人看见,武备说,是西贝时令把他领回村的。向文成说:“时令倒不要紧,也是追求进步的青年,也很靠近甘子明。”

向文成一提甘子明,立刻引武备转变了话题。他说,他正要跟甘子明见面呢,有些情况需要交流一下。向文成就说,甘子明也经常打听他,说晚上在世安堂见面吧。一家人吃着饭,武备又问取灯喜欢不喜欢笨花这个家,还问了她今后的打算。取灯回答着武备的话,只是对今后的打算,她说一时还没有想好。取灯在想,她的同仁中学固然可爱,从那里出来后她还可以顺利升入她理想中的大学。但她又预感到,局势的发展似乎使她已经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同仁中学随着时局的变化,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也许坐在她对面的侄子武备是她的榜样吧,她知道有一种人,早就把自己的前途和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了。现在,对这个事关重大的问题,她没能立刻回答武备,只说:“今后的打算事关重大,我还得好好想想。”武备说:“形势的发展是超出人的预料的,没有国家的前途,哪会有个人的前途呢。过去我的幻想多的是,现在,行动就是一切吧。”

取灯听武备说话,听得很认真。

这晚,夜深人静时,甘子明来到世安堂。向文成把灯点亮,又用条夹被把窗户遮严。灯下坐着武备、甘子明、向文成三个人。甘子明看看向家父子,对武备说:“武备呀,我有个提议,咱们见面的范围还应该扩大一下。应该再叫俩人参加,一个是你们的邻居时令,一个就是恁家的取灯。我研究过这两个人,在这一拨青年人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各自都有抱负。时令靠近组织的要求很强烈;取灯这孩子也不能小看,断事的能力很像向家的人。”

在甘子明的提议下,武备同意让时令和取灯来同他见面,虽然他们是早已见过面的。

向文成派有备去叫时令,他自己又去东院叫来取灯。

甘子明把这次的聚会定性为情况交流会,现在他是兆州为数不多的基层组织领导之一。他像个有经验的领导者那样郑重地说:“今天向武备同志过来了,我代表笨花基层组织欢迎我们上级来的领导。”

武备说:“子明叔,我可不是领导,叫同志倒可以,显得庄重。”

甘子明说:“就是领导,领导过一个游击队的指导员不是领导谁是领导?咱们对冀南情况的发展一直都很重视。”

时令插话说:“武备早就是咱们心目中的领导了。”

向文成说:“还是叫他武备吧,他做的事再大,回到笨花就是笨花人。”

甘子明圆场似的说:“不拘形式吧,武备也不在意这些。目前咱们最想了解的是局势。咱这一片没经过武装斗争的洗礼,情况相对就闭塞,虽然北有高蠡暴动,南有冀南盐民暴动,可咱们都没有亲身经历过。武备是亲身经历过盐民暴动的战士,站得就高,看得就远。咱光看《北方红旗》,上面的文章说得太笼统,这了解外界具体形势的心情就格外迫切。”

后来武备就在油灯下介绍了邢台四师的学潮、冀南的盐民暴动和继之而来的建立地方武装、建立基层苏维埃、农民的分粮斗争……他说,这些斗争虽然目前遇到挫折,但动员了群众,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武备愿意把走向低潮的群众斗争说成是“挫折”。武备说,在民族危亡的时刻,阶级矛盾必然要让位于民族矛盾。接着他就给大家介绍了东北和华北的战事。他说,从“九一八”事变,到长城抗战、察哈尔抗战,以及前不久的“塘沽协定”,这些事件每次都是以我们失掉一片领土而告终。由此可见,日本人是决不会以得到眼前的这点利益而停止对中国的领土要求。武备说,据他分析,更严峻的事变还会发生,这种形势的发展,肯定要引发全民抗战。西安的“双十二事变”就是个信号。

武备谈完形势,甘子明、向文成、时令和取灯又都问了不少各自关心的问题,他们由东北、华北问到笨花。说到笨花时,甘子明说,看起来日本人虽说离笨花还远,可日本人对农村的影响却不能低估,经济侵略和武装侵略是相互依托的。就说这花坊吧,这里的事可不少。有两个穿便衣的日本人不断骑自行车进村,说是到佟家买皮棉、修理洋泵,其真实目的还不清楚。时令就说,这俩日本人被佟法年领着,鬼鬼祟祟净在地里转,表面上是观察花的长势,连花柴长多高都用尺子量,不知是在进行什么活动。

武备说,日本人在军事行动之前,各种怪事总是不断,这是个规律。这就更应该引起群众的警惕。

几个人把种种奇怪现象做了不少猜测,当甘子明问到武备的去留时,武备就直截了当地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大家。他说,“双十二”事变后,年轻人向往的是西北。他这次“过来”,就是来和大家告别的。

“西北”这个词对于笨花人已经不算陌生,几个人听了武备的“西北”计划,都没有感到太突然。

鸡叫头遍时,甘子明和时令才离开世安堂。

当世安堂只剩下向家三口人时,武备突然对向文成说:“爹,刚才你们说了农村不少怪事,我看见咱家有个新鲜物件,不知是哪儿来的。”

向文成说:“你看见了一盏灯。”他说着,把植物油灯从药架子上够下来推到武备眼前。

武备扶住油灯转着看,他看见灯上的宫崎株式会社的日文标志,说:“我懂了,日本产的。在冀南时也听说过,有人在推销这东西。咱家这盏是哪儿来的?”

向文成说:“我递说你吧,你二爷办的货。你不提这灯的事,我也正想跟你说说哩。”

取灯说:“武备,我叔叔还想拿这灯发大财呢,说要进货三十万盏。”

武备说:“取灯姑,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取灯说:“我大哥早就想抵制住我叔叔,可我叔叔却振振有词,说他只管卖灯。还说为什么卖这灯?这灯亮,还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