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9页)

是么?梅荭搭讪着,却找不着相应的话应对。

你的手炉是我父亲的,老大说,父亲去世后一直是我用着它。

啊梅荭感到很不安,她说。要是你需要可以拿走。

它陪着你更合适。

梅荭感到对方的话里传出了一种信息,暗含着可有可无的试探。她说。我是怕冷的,父母亲都是南方人,我是在苏州长大的,梅荭开始给老大讲关于她自己,她的父母和她兄弟的事情,她尽量讲得轻松有趣,尽量希望能给对方带来愉快。

老大听得很认真,恰到好处地给以插话,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也仿佛他们老早就相识了。

在这雪后初霁的下午,他们坐在炉火边就这样谈着话。

你是长兄,已过而立之年,为什么还要独身一人生活呢?她问。

这也是一种骄傲,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是最杰出的,没有谁能与我匹配。

听了这些话,梅荭的脸刷地红了,再看老大的神气,竟使她喘气有些不勻了。她说。你很寂寞,每天读书,我看得出来。

是的,确实寂寞。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谢谢你能这样关心我,有时候,我……我也是寂寞的……梅荭忽然觉得这话说得非常不好,结婚不到半年的新妇,突然向大伯子大谈什么寂寞之类,未免有点出格,但当她抬眼看到对方那双理解的眼神便不再在乎什么了。她说。浚青他爱画,当然我也爱画,对画的造诣我远不如他深,他是我的老师,但我们的生活中不能只是画,只是关起门来在后花园唱《牡丹亭》……我也是女师毕业的大学生,我想浚青所憧憬的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只是一方面,而不是我的全部。

所以,你不满足。他向她走过来,两只手扶在她的肩。凝视着她。后来他蹲下来,蹲在她的对面,把脸埋在她的胸前,轻轻地说。我们都是在感情上有欠缺的人,从一看见你,我便悟到了这一点……她真的神魂颠倒了,虽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抱紧广那个有着浓密头发的头。他抬起头来,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她有些不能自持,任凭着他将手播进她的棉袍。突然,他像一只疯狂中的野兽,猛地将她抱起,粗暴地,急剧地,毫不迟疑地将她放在床上……梅荭颤栗着,她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没有了任何思维能力,她激动得哭了,这种感觉与二爷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二爷对一切事物都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得没有一丝改动与超越,当然也包括夫妻间的事情。

梅荭最终也没搞明白,她只见过老大几面,在短短的接触之后就能委身于他,真是不可理喻,她不是那种轻浮淫荡的女人,她爱她的丈夫,爱得很深,但她也不能拒绝老大,老大身上有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在以后的时间里她曾力图想清楚这件事,却最终也未能够。

在这慵懒的午后,烤过炉火之后,她与丈夫的哥哥在上屋的西间赤裸裸地相拥相抱着,她是陆家的新妇,是有着良好家庭教育和文化修养的女性,这样便使得这一切怪诞得有些不真实,她怀疑在床上与老大认真做爱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什么毫不相干的女人。

是的,那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她仰视着他,仰视着那张英俊的、棱角分明的面孔。那张脸向她压下来,一张温热的嘴,重重压在她的唇上,她用双手抱紧了那宽阔的脊背……

对不起。他在她耳畔轻轻说,是我……

我不怨你。她说,在你面前我是个真正的女人真的?老二不是这样?

梅荭非常不愿意在这个时刻提到二爷,她没有接老大的话碴。她正庆幸在这段时间里,陆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撞进来,如果有谁看见她和老大在屋里干这种事情,那将使她无地自容,其后果不堪设想。

我个能没有你。网个人重新坐在火炉前封的时候,老大很郑重地这样说。我要把你带定。

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只要我想得到的,我就一定能够得到,我不能离开浚青。

你必须离开,你是在苏州长大的,是南国的女儿,南京离苏州很近,你一定得跟我走。

我……

这件半交给我来办,你什么也不要说。

梅荭懵懵懂懂回到花厅的时候真如同做了一场梦。只一个下午的光景她便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把这一切归结于这场雪,这场雪撩人心扉,来得真不是时候。画了一半的工笔画《独秀东篱》菊花图再没有心思描卜上,她顺手抄起一本小说,那上面有岭南羽衣女上写的《东欧女豪杰》,说的是俄国一个叫索非娅女子的故事,以其鼓动革命而颇得知识女羿的好评。这是梅荭平最爱读的一本书,不知怎的,也读不进去了,只倚在廊下望着满园的白雪和悔树发呆。她不知怎么样向丈夫解释下午在丙间发生的事情,也想不出丈夫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最使她为难是是肚甩。仵悄悄孕育着的小生命,这是她原准备在丈夫的生日时将这消息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他的,现在内心深处竟有了一种没说的侥幸,她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想自己的的确确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却在一个下午变得这般邪恶,这般的忘恩负义,这般的卑鄙下流?无法解释。

连晚饭也没吃,她懒懒地靠在床上。晚上,老三的妻子来看过她,带来老大的口信,问晚上没见二大大来吃饭是不是受了风寒,要不要请大夫。梅荭说。没什么事,懒得动罢了,也不饿广三大大问她是不是有喜了,她说。没有的事。

梅荭完全清楚,这是老火巧妙地利用三大大而传达他的关切与安慰,她想老大不愧是在军政界闯荡过的人,把事情做到家却又天衣无缝,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招非一般人所能想得出来的。她又一次为老大的举止而折眼,而感动了。

二爷是在半夜回来的,这一反他以往夜不外出的习惯。二爷的脸是平静的,梅荭偷偷窥测半天窥不出半点异样,便只好装作没事一样,是夜夫妻各自倒头而睡,竟无一言半语。

第二天起床,梅荭正对镜梳妆,二爷在背后说。你的手炉忘在西间了,我昨晚给你取回来

是的,我忘了。梅荭也淡淡说。她希望二爷能往下说些什么,哪怕是发脾气,骂她一通,也比现在好。现在这叫什么呢,自己一时迷糊,做下了那样的事,他却什么也不说,她真的有些气愤丫。

以后的几天很平静,大家仍在一个桌上吃饭,仍旧喝花雕,老大仍旧是彬彬有礼,对她仍旧是冷淡,他们之间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回想起那荒涎的午后,简直是一场梦。在梅荭的生活中唯一的不同是二爷再没有与她亲热过。为此她在枕边悄悄地流过眼泪,希望能向丈夫表白什么,但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