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4/7页)

我向江苗打听肖小梦的情况。

江苗说:“肖小梦,身高1.68米,体重59公斤,血型0,未婚,独女,爱好打游戏机,是个美人儿,美得不俗,演过《情洒天山》里的女工程师,演过《山那边》的女知青,还演过古装片《玉壶记》里的柳玉娘……是个戏路很宽的演技派演员。工作关系直接隶属市话剧院,父亲故去,曾是火药专家,母亲是医科大学教授,本人目前是二级演员,上月已申报了一级,还没有批下……”

我既没看过《情洒天山》,也不知道《山那边》,对肖小梦仍是对不上号。江苗说:“最近看‘来宝’香皂广告了吧?那个坐在秋千上悠来荡去的就是肖小梦。”

这回我想起了,就是每当电视剧演到关键时刻都要被她出来打断的那个女人,那美女穿着白长裙,亮丽地笑在阳光明媚的秋千上,淡粉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四周,她由秋千上走下,轻轻踏在一块如脂如玉的“来宝”香皂上……

“你知道做那个广告多少钱?”江苗问。

“多少?”

“两万。”江苗伸出两个指头在我眼前晃着。

我惊奇得合不拢嘴,这于我是天文数字,我一年的工资总额是四千,她荡荡秋千就是两万,一种不平衡的感觉油然而生。

江苗说:“你不服气不行,人家爹妈给了一张好脸蛋,这是天生就的财富,你我都没这种福分。”

我想,与荡秋千荡出两万块的女人打交道感觉不会有多美妙,但毓崧却说她“还不错”,可见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特别是男人,单身的男人。显而易见,毓崧是爱肖小梦的,问题是她值得他爱么?

我坐在车间一隅的大木箱子上,心事重重地望着厂房顶棚,房顶上的玻璃已沾满尘土,灰蒙蒙看不出本色,正如我灰蒙蒙的心。头一次我为一个女人而烦恼,为一个与我毫不相干又息息相关的女人而烦恼。

江苗把她饭盒里的青笋炒肉片大方地拨给我,我竟然没有觉察。

六这几天毓崧为准备考试很忙,每天都回来很晚,有时候是去准备功课,有时候是去接受肖小梦辅导。

我每天都可以在电视里不止一次地看到肖小梦,她还是坐在秋千上荡。正如江苗所说,她是个美而不俗的女人,没有那种让人酸倒牙根的矫揉造作,没有“唤天下男人都爱我”的傻妞气,这使我对她多少有些容忍。

一次,又有秋千在荡,我对毓播说这是肖小梦。”

毓搭看了看电视说:“唔,是她。”

我说:“她并不好看。”

I“比你好看,”毓崧说,“最近我一直在考虑你是否还嫁得^出去。”

3“她还没进门你就在嫌我了,”我的脸阴沉下来,一字一板|地说,“告诉你,我哪儿也不去,我只和妈在一起!”

丨毓崧说:“你又上弦了,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点儿?”

“你凭什么说她比我好看?”

“我说的是实话。”

“我不愿意听实话。”

“所以你是女人。”

我的心情一下变得很糟糕,进到里屋在镜子前呆立许久。镜子里是一张平凡得找不出任何特征的脸,两道下撇的八字眉,破坏了整个面部的和谐;一双细眯的眼也在重要部位不肯出力地轻描淡写;尖痩的下巴毫不知趣地下垂,使脸愈发拉长;鼻梁下陷鼻尖上翘,甭说漂亮,连达到中等人的标准都有些勉强,难怪三十了还待字闺中,连亲哥哥也直言不讳地说我丑。

毓格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用手指弹着我的后脑勺说:“甭照了,再照只能更伤心,我不嫌你就是了。”

“我要你嫌什么?”我转过身来对着他,“我又不会跟你过一辈子。”

“你要嫁不出去就得跟我过一辈子,”他笑着说,“我养活你和妈就是了。”

“让我跟小小梦在一块儿过?给她当陪衬人!与其这样我不如去当‘杂交玉米’!”

毓崧咧咧嘴说:“我可没说过要娶肖小梦的话啊。”

“现在不是你要娶她,而是她要娶你,你心里也美着呢,别当我不知道,名演员,教授女儿,多么难以抵挡的诱惑力……”

“随你怎么想,”毓崧说,“明天肖小梦请我们吃饭。”“是请你吧?”

“是我们,你和我。”

“你去不去?”毓崧期待地望着我,“你要不去我也不去。”“那何必:

“肖小梦真的想认识你。”

“我也想认识她。”

“这不正好?”

“你问了她炒茄子的事?”

“没有。”

“肖小梦拉拢我是在为她自己扫清障碍。”

“她是诚心诚意请你,事情好像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到底去不去?”

“去,干吗不去。”我坚定地说。

我从内心想结识一下这个能让毓崧动心的美人儿肖小梦。定下来明天赴约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服装问题,我不想在肖小梦前显得寒酸掉价,就把柜子打开一件件找衣服。

毓崧看着翻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柜说:“你是干吗呢?”

“找礼服。”

“你平时上班穿的衣裳就可以。”

“我总不能穿着工作服,带着一身汗味儿去见人家。”我用毓崧的话去顶他。

他没有理我。

找完衣服我又到刘婶家坐了一个晚上,并非与刘婶有什么可叙的友情,是请她们家才从德国回来的小三给我讲吃西餐的规矩。这就像打麻将,可以不玩,但不能不会;像跳舞,可以不跳,但不能不学一样,会而不玩不跳是超脱,不会而不玩不跳是十足的笨蛋。

七饭店厚重的玻璃门隔断了外界尘世的燥热和喧嚣,清凉的气氛中款款迎过来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肖小梦。

毓崧把我们做了介绍,我上下扫荡着肖小梦,同样,对方那双弯月般的眼也迅速在我身上掠过,短兵相接的激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到你很髙兴。”肖小梦礼貌地把手平伸过来。

老掉牙的见面寒暄,电视里常见的,装扮得挺有水平,肚子里其实也没什么水儿。到底是演戏的出身,一招一式都透着“戏”味儿,把手平伸过来做什么,我又不是男人,决不会拉过来在上面啃一口的。我朝跟前那双手笑了笑,不经心地掉过脸去,虽只是一瞬,我却把那只细腻柔软的手看得清清楚楚;中指上带着绿玉,指甲修得考究染着透明的指甲油,透出不显山不露水的华贵。我敢说,这双手没洗过尿片子,没缝过尿垫子,那是一只只适合拿红玫瑰的嫩手,当然,那玫瑰也必须是摘掉刺儿的。

在餐桌前坐下来,我们彼此进一步做着细细的打量。我承认,在容貌上我与肖小梦无法攀比,但在气质上,我自信不会比她差。对方那名牌的衣裙,那保护得极细致的皮肤和那双修整得无可挑剔的细眉,无不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生活富裕舒适的人物,非织袜厂的女工所能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