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男人(第3/6页)

反之,却按照外人难以理解的审美观积蓄着东西。这些数量过甚的物品,如今仿佛从自以为完美的主人的统率下逃脱了,尽情地撒野、叛逆,暴露出这间房的居住者那凄寂的欲望与年华虚度。

总之,不动手,打扫工作就永远结束不了。多田把心一横,戴上了手套,同时也戴上了口罩,因为猜到会面临这种情况。

“首先把杂志搬出去吧!”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多田和行天一边同漫天飞舞的细灰战斗,一边干活。

行天双手提着用尼龙绳捆扎的杂志,往小皮卡的货斗来回了好几趟。虽然行天讨厌干力气活,但多田还是强行叫他搬:

“你的肌肉是派什么用场的?”

在这期间,多田把床单抽出来,用它把垫被和盖被裹住扎好。这位居住者虽然神经质,但似乎顾不上晒被子,棉被潮呼呼的挺重。

为了给房间通通风,他伸手去开齐腰高的窗户。锁明明打开了,窗却打不开。不仅窗框是歪斜的,不锈钢的窗帘轨道也生了一层白色锈迹。

死者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难道就是幽闭在窗户也打不开的这样一个房间里,一门心思埋头致力于给破烂玩意儿分类吗?

他放弃了,离开窗户,站在被子搬走后腾出的空间里。他这才发现靠墙摆着一只衣柜,被东西埋没了。多田用脚踢开破烂,望着房内可说是唯一的一件家具。

这是一只竟有多田这么高的漂亮衣柜,但想必不怎么使用,黑色的把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衣柜前面有一大堆经过整理的破烂,即便想拉抽屉也拉不开吧。活像被杂物覆盖了的这只衣柜,难以窥其全貌,没有存在感。

首先必须把地板上的东西清理走啊!

行天从小皮卡里拿了大量的垃圾袋和打包带回来,多田趁此正式着手工作。行天也不情不愿地承包了厨房。他把不知为什么有很多种的醋倒进洗碗槽,把空瓶一一装进垃圾袋。

五日元硬币做成的龟鹤摆件。夹着杂志上的“美味好店”特辑剪报的好几个蓝色文件夹。塞满卷成手球状的破袜子的纸板箱。

这些东西之间实在不存在符合逻辑的联系,却都被整整齐齐地分好类放置着,让人不由得烦躁至极。看不清居住者的真面目。这些东西涉及的面实在太广,叫人摸不清他真正的兴趣所在。日记、相册这一类散发着个人气味的东西却一样也没有。

常见的那种发着黑光的虫子掠过多田的视野。在活像人类灭亡后的博物馆似的这个房间里,也有这种家伙好端端地栖息着吗?多田大感佩服,但事出突然,他转动视线,打算找样东西来拍死它。

虫子趁机溜出六叠间,猛冲进行天待的厨房。行天用戴手套的手猛地用力抓住虫子,打开玄关的门,把它使劲扔到外面。

面对这一出乎意料的处理方法,多田瞠目结舌,呆立当场。面对向他们进攻的灰尘与物品数量,行天似乎也烦躁不安,从而把目标从虫子转向了窗户。

“怎么不通通风呢?”

他左手单手将厨房与六叠间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扳开。活像地狱油锅的锅盖没盖正似的,四下里响起刺耳至极的、金属的吱嘎响声。

这是什么样的神力啊!肌肉锻炼过头了吧?

六叠间的窗外,安装了一个小小的盆栽摆放架。但是,尽管明明好像看了很多盆栽杂志,却一盆植物也没摆。

“哎呀哎呀,今天可算倒了大霉了。”

完成预定的所有工作后,多田驾着小皮卡朝真幌站前疾驰。

“明天居然还要倒同样的霉!”行天少见地表现出不高兴。“这回要是白干活的话,我要像大魔神那样发怒。”

“这个嘛,我也一样。”多田表示同意。

“我说,多田,委托人的住址,你清楚吗?”

“不清楚。”

“柏木亚沙子并不住在那个魔窟里,对吧?不问她现在的住址的话……”

“我明白。”

他答应着。然而,对方手机关机,没法通话,叫他怎么办呢?也许最好还是做好报酬被赖掉的心理准备。

话说回来,行天准确记住委托人的姓名,还是头一回,不是吗?行天可是像野生动物那样第六感神准的。莫非是某种天地变异的预兆?不过,假如是身为便利屋的自觉性多少萌生了一些,倒是件好事。

“你一点都不明白!你呀,真的是稀里糊涂啊!”

虽说一语中的,可惜指摘的人是行天。多田假装没听见。行天伸手摸进正在开车的多田的后裤兜,从窄缝里拔出手机。

“怎么,你要干吗?”

“看昨天的情形,卖砂糖的好像知道柏木亚沙子,对吧?”他自说自话动了几下手机,把它伸到多田面前。“让他告诉我们住址就行。”

不要啊!多田心想。欠了星一个人情,他以后很可能会来要求离谱的谢礼,太吓人了!然而,手机似乎已经接通了。

“便—利—屋—!要是无聊的事情,什么后果,你明白吧?”低沉的威吓声在车内响起。“喂,你在听吗!打电话过来又不说话,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星哥。”多田急忙把小皮卡停在路旁,从行天手里抢过手机。“昨天,在南口转盘和星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是接到一个委托电话吗?那位委托人、柏木亚沙子,星哥好像知道她吧?”

“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的。”

“你该看看报纸啦,便利屋!”

星说着笑了,多田感到不安。

莫非,把樱大厦203室变成博物馆式魔窟的人物—多半是柏木亚沙子的家人—是在那间屋里被杀的吗?没听说真幌最近有杀人事件发生,可他不看电视也不订报,所以没有底气断言。委托人该不会实际上就是逃犯吧?

“你想知道柏木亚沙子的什么情况?”星问。

“暂时先要她现在的住址吧。”多田心焦地应道。

“等三分钟。”

多田坐在小皮卡的驾驶座上,一手拿着切断通话的手机,老老实实地等着。旁边,亮着车前灯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疾驰而过。行天待在副驾驶座上抽烟。

不多不少整三分钟后,手里的手机响了。

“松丘町,3-13-1。”星说。

多田用嘴咬开圆珠笔笔帽,在行天递过来的真幌市地图上的目标门牌号做了标记。说起松丘町,在真幌市内属于高级住宅区。特别是三丁目,大宅子尤其多。多田也曾因为工作去过好几回。松丘町三丁目的业主,和六叠大的一室户公寓,很难联系到一起。

“星哥,柏木亚沙子是何许人呢?”

“‘真幌小厨’,知道吗?”

“知道。”

那是以真幌市内为中心,跨越龟尾川,一直进驻神奈川县的一家餐饮连锁店。原先是从真幌大道上的一间小小西餐馆起家,如今应该有十二三家分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