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男人(第2/6页)

将死者的物品整理工作委托便利屋来做,可想而知,遗属和死者关系不融洽的可能性很大。在这之前,多田曾经接受过三件整理遗物的工作,哪一件都称不上是愉快收场的工作。

鸽子轻扇翅膀,懒洋洋地飞到转盘延伸出去的支路的扶手上。

“原则上,我们恳请有遗属在场,可以吗?”

“这样啊……”那女人显得稍有些犹豫,但声音很快便恢复了张力。“没问题。请问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最早是明天下午两点到四点有空。”

“两个小时能做完吗?”

“这要看情况。”多田开始检索脑内行事历。“后天傍晚六点以后也有空。”

“我希望尽快收拾好。不好意思,我能暂时预约明天下午两点以后,还有后天傍晚六点到九点吗?就算工作提前完成,也一定会支付共计五小时的报酬的。”

“明白了。”多田说着摸了摸口袋,圆珠笔是有,可没有纸,于是他朝行天招招手。这时,行天已经结束和星的谈话,正望着这边。“请问地点在哪里?”

他把信息记在行天的双手手背上。

真幌市成子町5—4—2樱大厦203室

“明天两点钟请到公寓。”那女人说,“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是……”

柏木亚沙子—多田记下了。行天老老实实地站着,伸着两只手。不知不觉间,星也走近前来,看着行天手背上排列着的文字。

多田挂上电话后,星似乎有话要对他讲。

“有事吗,星哥?”

“没什么事儿,便利屋。”星微笑着说,“只是觉得这桩委托挺有意思的。走了,金井!”

星接着又关照行天“也别忘了拉伸哦”后,带着忠犬消失在人群中。多田和行天朝事务所走去。

“遗物整理这种事也接啊?!”

“嗯,偶尔会有。”

“日程排得满满当当,都没空休息了。”没想到明明一天到晚自说自话休息的行天却这样说,“今年买什么样的门松好呢?照这样下去,买一棵比去年那棵大一圈的看来也行啊!”

“门松别再买了。多出来的钱就当买空调的资金吧。”

“你怎么好像沉着张脸嘛!”行天感到不解。

“刚才那个委托人,声音明快得离谱。”多田说。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约好的碰头时间下午两点过了十五分钟,仍不见柏木亚沙子来公寓。

小皮卡停在小区内,多田倚靠着货斗抽完了第二支烟。行天则站在货斗里,遵照星所教的那样,弯弯、扭扭身体,忙于拉伸。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开口说道:

“要不打个电话?”

每次等它响十五下、每五分钟打一次,打第三次时,柏木亚沙子终于接起电话。

“你好!”

“我是多田便利屋。”

“哎呀!”含有烦躁情绪的声音突然间丧失了气势。“哎呀呀呀,两点半啦!对不起,看来工作没法抽身。明天我一定去,你能先开始工作吗?”

“正如昨天告诉您的那样,没有遗属在场的话……”

“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扔了也没关系。”

“请问您大概几点钟回来?晚上也没关系,我再过来一趟。”

“我想,今天要过九点了。”

这个时间开始工作的话,自己的身体也实在吃不消。多田用空着的手揉了揉脖子。

“钥匙呢?”

“203室门前有个煤气表,应该用透明胶粘在那个后面的。”

“了解了。”

多田挂上电话的同时叹了口气,登上公寓生锈的楼梯。

“你吧,委托人是女的,就特别容易妥协,对吧?”行天说着从货斗上灵便地一跃而下,跟了上去。

虽然是一栋相当陈旧的公寓,但二楼所有房间似乎都住满了。一溜四扇三合板房门,楼道上摆着盆栽,扶手上晒着蹭脚垫,从房里漏出电视综艺节目的声音。

唯有其中从里往外数第二间的203室的房门口没有透出任何活物的气息,悄然无声。估计柏木亚沙子和死者并不住在一起,她的家不在这里。

合同还没签呢!多田再次叹了口气。该不会盘算着叫人整理完遗物后,不付钱就逃掉吧?

厨房的磨砂玻璃映出调味料的影子。多田从煤气表背面取下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

“哇啊!”

不自觉地喊出声来。行天也从多田身旁探出头打量着室内,叹了声“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沿厨房墙壁堆积着的数量庞大的盆栽杂志。也许是在旧书店把过刊统统买下了。从旧刊到新刊,大约有三百册,全部角对角整整齐齐码放着。

踏上积了些许灰尘的地板,打开隔断居室和厨房的门。像是兼作起居室和卧室的六叠间也是井井有条。除了没收起来的被子胡乱地卷着以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仅由直线构成的房间。

但是很遗憾,东西太多了。

被子旁边的榻榻米只留出一条三十厘米宽的过道,此外全被东西淹没了。有折叠得整整齐齐、用绳子捆扎得十分挺刮像金属块一样的报纸;还有几十册经营类实用书,全都包着书店的包书皮,书脊上写着书名,字写得很好。但是,不知为什么,还堆着好几个装着弹珠的荷包、按不同颜色陈列的迷你汽车模型的盒子。

这些繁杂的物品依照只有主人才明白的某种规律被分类、收纳进袋子或盒子,堆放在榻榻米上,使人联想起没一个观光客前来参观的、门庭冷落的博物馆。留出的过道也是笔笔直的,似乎经过精准的测量。

“这间房的主人,没准是在睡觉的时候发生了某种变故,被救护车运走的吧?”

“是要收拾这里吗?”

行天望着堆放各种各样的空瓶的角落问道。也许是东西太多的缘故,房间里布满灰尘。再看行天的表情,活像一个腹语师,不通过鼻子自不用说,似乎还要尽量不用嘴巴吸气。

“单单就把这个房间给烧了,行不行?”

确实,单单是把垃圾分成可燃垃圾和不可燃垃圾就够费劲的。想到把房间拾掇干净需要耗费的气力,多田也叹了口气。拉开壁柜的拉门一看,挂着西装衣裤、领带、毛衣。可能连毛衣也熨烫过了,无论哪件衣服都是横平竖直。至于衬衫,像是用上了厚纸板剪的模板,全部折叠成了相同大小。

一个有着收集破烂的癖好的人,神经质到了异样的程度。简直就是一个可以用“内里暗藏秩序的混沌”来形容的房间,总觉得轻易不敢碰触。

是啊,这个房间,就好像把人类的心理赤裸裸地展示出来了,多田心想。只收集感兴趣的东西,然后仅仅为了方便自己而进行整理归类。

通常的住家,会有待客用的茶盅或茶杯,有储备的罐头。也有人家会在杂乱无章的搁架上用图钉钉一块掩人耳目的布。可是,在这个房间,你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些常识、习惯、在意他人目光的虚荣。买着备用的厕纸及商业街上拿的廉价团扇这一类在哪个家里都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的东西,也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