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奇迹小子找到遗失之物,揭开真相

“还记得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吗?”马多克问。某天清晨,在瞭望台上,蝎尾狮趴在主人身旁的软垫上,杜疮小姐则举着望远镜,俯视下方的院落。两个孤儿逃跑以后,她的监控变得更严密了。

她重整纪律的头一件事就是废除自由活动。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念自由活动。在严格管控、无聊透顶的一周里,自由活动是她唯一能放宽规定、披散头发、好好放松一下的时候——当然,前提是她真长了头发。她任由想象力天马行空,因此想出了最棒的发明。不过,她眼下还没钱把它们造出来。

如今,在原本的自由活动时段,她和蓬嚏轮流执行她最新推出的“底层贱民顺从培训计划”(简称G.O.R.P.)。孤儿们要在教室里整整坐上两个钟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要唱歌,我不要玩乐,我要安静劳作,没日没夜。(1)

“主人?”马多克问了一声。

“抱歉,我的小乖乖。我在想别的事。我当然记得了,怎么可能忘得了?”她放下望远镜,把蝎尾狮抱上膝头。

“给我再讲一遍吧,”蝎尾狮恳求道,“拜托了!”

“可你知道的,那会勾起糟糕的回忆,我的小乖乖。”

“好吧,主人……如果您不想讲的话……”蝎尾狮抬头望着她,眼皮耷拉,泪光闪闪。

“噢,马多克,我当然会讲给你听了。”她爱抚着宠物硬邦邦的鼻子,“那是那段悲惨时光唯一的亮点。”她咬着毫无血色的薄嘴唇,脸上阴云遍布。

“冷静点儿,主人。想想我们合二为一的那一刻,想想那个!”

“你说得没错,太对了,就像往常一样。但首先,也许我该看看我那个没用的助手在做什么。”

“那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主人。”马多克说,“我们可以关注更重要的事,像是机器、你姐姐和我们的计划。当然了,那些都得排在您给我讲完故事以后。”他笑了,或者说,他发出了一种古怪的噪声,介于咝咝叫、咯咯笑和咆哮声之间。

“我的小乖乖,你又说对了。仆人的活儿我真是干够了!就让耗子和别人伤脑筋去吧。蓬嚏那个白痴,自己的事自己做去!”

小可和亚瑟逃走以后,杜疮小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另找了两条大狗,代替被蓬嚏弄丢的那两条。但新来的狗同样爱流口水,蠢不堪言。她想过从城里招些看守,但歪尔提出了更明智(不用说也更廉价)的解决方案。为什么不找“家”里最恶毒的小霸王来管其他人呢?只要给他们一点儿甜头——像是一些奶酪、额外的热汤和面包、一套新衣服,最重要的是,一点点权力——他们就会很乐意听她吩咐。令人惊讶的是,只需要付出这么一点点代价,就能换来他们的忠心。

她让歪尔管着那些人。如果把一切都考虑在内的话,事实证明,那只耗子还是挺有用的。

杜疮小姐从瞭望台的窗口仰望天空。空中乌云密布,但难得没下雨。很快,她就要跟戴白手套的男人第二次碰面了。这一回,他们碰面的地点不是山巅城堡,而是叫作“阴暗镇”的可怕地方。不过没关系,只要能为自己的计划筹到资金,就算要跑到世界尽头,她也在所不惜。她希望这一回能把计划顺利推销出去。

“别想那个了,”马多克就像有读心术一样,“给我讲故事吧。”

“抱歉,我的小乖乖。嗯,好的,这就讲。”

马多克用鼻子蹭了蹭杜疮小姐冰凉、苍白的手,发出撒娇似的咕噜声。

院长深吸一口气,开始讲故事。

“那是我爸爸的葬礼结束后,我在墓地里漫无目的地乱走。我很伤心,但更生气,因为我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见院长的脸沉了下来,马多克连忙轻声安慰:“好了,好了,主人,讲讲开心的部分吧,我们合二为一的那部分。”

就这样,在暗淡的晨光中,杜疮小姐开始讲故事,说她是怎么在荒郊野外的墓地边缘发现蝎尾狮的。她说自己被树根绊倒,脸朝下摔进沟里,还把脚踝给扭了。她好不容易坐起来,发现得靠别人帮忙才能爬出去。就在这时,她发现地下埋着一根手杖,只有杖柄露出地面。她看见了木雕鹰头,跟他四目相对。

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跟她的家人完全不一样。她的家人总是不在她身边,从来都不在。

“你的眼睛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我内心深处有种感觉,知道必须放你出去。当时我就知道了。”

蝎尾狮两眼放光:“接着说呀,主人!说说接下来发生的事!”

杜疮小姐说,她知道他在地下的木头牢笼里拼命挣扎有多痛苦。她感同身受,深有体会。她自己也像被困在手杖里,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桎梏。他在那里等啊等,等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个世纪,终于等到了她。她就是他命中注定要灵魂相依的人。

虽然杜疮小姐的脚踝早就好了,不用拄手杖也能走,但她一直手杖不离身。蝎尾狮是她的心腹,她则是他的守护者。她撤掉了“家”里所有镜子,免得他看见自己的影像。因为传言是真的,蝎尾狮绝对不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只能凝视跟他有深切羁绊的人。如果他不小心在镜中看见了自己黑暗的灵魂,就会迎来末日。

杜疮小姐并不知道,她不过是蝎尾狮旅途中的一处落脚点。尽管她很特别——甚至可以说,深受蝎尾狮爱戴——但在他需要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杜疮小姐出现。那些人总是很需要他。因为他是从古老魔法中诞生的,而所有人都知道,古老魔法有自己的意志。

杜疮小姐讲完故事后,马多克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杜疮小姐呆呆地坐在暗淡的晨光中,神思恍惚,无法摆脱昔日的回忆。她多恨那段时光啊。那场可怕的葬礼,那些腻歪、烦人的家伙全围着她姐姐打转,她亲爱甜美的姐姐——那个恶心的家伙,那个怪胎。葬礼前一天,她和菲比坐在病榻前,眼睁睁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连那个时候,虽然姐妹俩都赶来陪护守夜,但比起她来,父亲还是更偏爱她的姐姐。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父亲偏爱双胞胎中的另一个。那个独具天赋、声若银铃、美貌动人的菲比·南丁格尔,她恨彻心扉的姐姐——前提是她的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