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秋天的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起因是米田阿婆投稿的有奖明信片获得了一等奖。

那次的要求是收集三张在洗衣皂包装袋上的奖券,贴在明信片上,一等奖的奖品是北海道三晚四日游旅行券。全家人都非常兴奋,对米田阿婆的好运交口称赞,羡慕不已。

在米田阿婆几十年来的投稿人生中,这个奖品是最高额的了。过去比较像样的奖品,充其量是健康磁疗褥垫、一打蚊香、十张全国通用冰激凌券之类的。

明明那么热忱地参加投稿活动,当真正有所收获的时候,当事人米田阿婆却显得不太高兴,或者说比较困扰。

“北海道那么远,我可不想去。”

“哟,为什么呀?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啊。肯定是不错的地方,毕竟是北海道嘛。”

对这次中奖反应最敏感的是姨妈。大概是因为和自己挑错别字得的可怜奖品比起来,北海道旅行是绝对豪华的吧。

“对老年人来说太冷了……”

米田阿婆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从围裙口袋里把那个装有旅行券的信封一会儿掏出来一会儿塞进去的。

“要不明年,等天气暖和了以后再去吧。有效期限到什么时候?”

米娜窥探着米田阿婆的口袋。

“北海道也会有春天的,会有夏天的。”

罗莎奶奶也加入进来。

“不行,不管是春天去还是夏天去,我都害怕坐飞机……”

“你坐过飞机吗?”

我问道。米田阿婆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那怎么知道害怕不害怕呀?坐一次试试,搞不好很好玩呢。而且,米田阿婆也需要休息休息呀。”

我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至少米田阿婆自从我来芦屋以后,一次也没有请过假。没有一天不干家务,而且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或个人兴趣出过门。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整天照料我们的起居。

“还不如四等奖的晾衣夹子套装有用呢……”

我的提案也没能消除米田阿婆的犹豫。

“而且这个是双人旅行券呢。双人,就是两个人的意思吧?”

大家都很吃惊,纷纷说着“让我看看”,把奖券从信封里拿出来。果然上面写着“双人招待券”几个大字,括弧里的小字是“请不要一个人参加”。

“这就更没有必要犹豫了,带我一起去吧。”

姨妈说道。

“那怎么行?太太不在家的时候,米娜要是发病了可怎么办?”

“让小林阿伯住在家里吧。”

“我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只为去北海道。”

“我的腿要是能走的话,也可以一起去呢。”

罗莎奶奶抚摸着自己的膝盖,叹息道。

“爸爸的公司没有合适的人吗?北海道出身,回乡探亲什么的。”

“干脆,带着小林阿伯一起去吧?”

大家发表了各自的意见,结果只是使米田阿婆愈加困惑。唯一搞清楚的是,亲戚朋友里,可以和米田阿婆一起去旅行的人一个也没有。

“也不必急着决定,过几天肯定会想出好办法的。米田阿婆有权利慢慢享受这个幸运。”

姨妈说道。

但是结果,米田阿婆第二天就没有机会品味幸运,也不用再沉浸于困惑。因为小偷将北海道双人旅行券偷走了。

真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小偷。高价的美术品不拿,却喝了一瓶Fressy饮料,尝了炼乳,偷走了姨妈的烟和威士忌以及北海道旅行券。我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动静,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

一如往常,米田阿婆六点去厨房,把挂在挂钩上的围裙系上,看见了烹饪台上的Fressy饮料空瓶子,以为是孩子们干的,嘟哝几句就把瓶子洗了收拾好(小偷的指纹也一起洗掉了)。

不久罗莎奶奶也醒了,来到厨房,两个人一起喝咖啡聊天。然后米田阿婆说着“该烤香肠了”,打开冰箱一看,发现炼乳罐里只剩下一点了。顺着开罐口耷拉下一条炼乳。

米田阿婆觉得只是抹面包或是浇在草莓上吃不过瘾,常常把炼乳当点心吃。连开罐口流出的那一点都舍不得浪费,用手指揩干净是她一贯的做法。这样也以免炼乳罐外面黏黏糊糊的。可是,此时她还是没有意识到这是小偷所为,只是对于最爱吃的炼乳罐子一反往日,变得黏黏糊糊的有些不快。

这时面包店B的车来送面包了。

“哟,后门的门把手坏了。”

抱着法式面包的实习生这么一说,米田阿婆和罗莎奶奶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了。

这是米田阿婆对警察说的大致经过。

面包店B的实习生虽然年轻,却很稳重,安慰惊慌失措的米田阿婆和罗莎奶奶后,马上给警察打了电话。还建议她们:“Fressy饮料和炼乳之外,还丢失了什么其他东西,要好好检查一下。如果银行存折被偷了的话,必须立刻向银行报失。”

不久,警方的人陆续来了。宅邸里热闹起来,大家也顾不上吃早饭了。罗莎奶奶浑身颤抖着,米田阿婆脸色苍白地呆站着,姨妈好像宿醉一下子醒了似的跑来跑去。

但是我和米娜一点也不害怕。跟在用石膏提取脚印、采集指纹的人屁股后面,问人家“那个白色的粉末有什么成分呢?”等等。我们按捺不住突发事件引起的兴奋心情,暗暗期待:说不定可以不去上学呢。

保持着平常心的只有妞儿。把脑袋扎在树丛里打喷嚏,或是吧嗒吧嗒喝着池塘里的水,警察开始勘查院子时,它厌烦地摇动着尾巴。

勘查结果是,保险柜没有被盗的迹象,除了Fressy饮料和炼乳外,只少了姨妈吸烟室里的一条烟和两瓶外国威士忌。警察判断,窃贼大概是觉得美术品容易露马脚,压根没有打算偷,也可能就不是什么真正的窃贼,只是个肚子饿了的流浪汉吧。

“其他还丢失什么没有?再仔细查查。”

警察反复叮嘱着。

其实,这家伙肯定是喝了Fressy饮料补充了体力,正踅摸保险柜的时候,突然发现露台对面的妞儿,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逃走的——这是米娜的推理。

“如果是不知道妞儿的人,说明不是这一带的人。”

米娜对着我的耳朵说。

在这件事上,最受打击的是米田阿婆。尽管谁也没有这样想,但米田阿婆很自责,怪自己没有检查门窗是否关好了。可是,无论受到的打击多大,她也不同意我们不去学校。

“有什么理由不去上学呀?你们要是不去上学的话,那不是正中小偷的下怀了吗?”

米田阿婆说着拍了拍妞儿的屁股,打起精神,送我们出门。这时候,她把两只手插进围裙兜里,空了一拍的工夫,发出了“啊”的叫声。

“旅行券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