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哥也“不惑”了

表面邪,骨子正

哥也“不惑”了

不惑中的收获,是曾经最荒芜的心底萌出的那一抹亮色。只要不停下脚步,那抹亮色就永远在前方等着你。

从我懂事开始,就知道像自己这样嘻嘻哈哈粗粗拉拉活着的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太高的追求和造诣,索性给自己编了一条座右铭:“如果人生实在没法拓展长度和宽度,那就努力提高它的密度吧。”

“高密度”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说得多,想得多,操心多,琐事多;也体现在工作上,尝试多,转型多,想法多,跟头多。掐指一算,混迹于电视这个行当,也有十五六年了。十五六年间,始终愿意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小人物”,说起来,也没啥惊天动地,都是点点滴滴。

“小人物”最初的记忆,要从刚进湖南卫视说起。

二十五岁那年,结束了悲催的北漂岁月,怀着很臭的心情,顶着很臭的运气,接手了湖南卫视一档很“臭”的节目,叫《晚间新闻》。恰好办公室门口又对着厕所。

谢涤葵,现在《爸爸去哪儿》的总导演,当时是《晚间新闻》执行制片人。我总是热情洋溢地请他吃饭,买单时再说没带钱,这哥们儿一直耿耿于怀念叨到现在,幸好不是真记仇。

第一天坐上主播台,就因为播报汛情时语气不够沉重,被领导批评“心中没有人民群众”。想创新接地气说新闻,又因为很多人习惯了字正腔圆的方式,差点儿把观众吓出心脏病,还给准岳父岳母留下个“油嘴滑舌”的印象。

出师不利,四面楚歌。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个团队扎下根来,和兄弟姐妹们一混就是十几年。混出了感情,混出了理念,混出了志向,混出了小名堂。

虽然今天,外界对我们的称呼多是“谢涤葵团队”或“爸爸团队”,我们却始终自称“晚间团队”。一路走来,所有的酸甜苦辣、跌宕起伏,都是从《晚间新闻》开始的。

2000年,《晚间新闻》走出一条标新立异的路线,在同类节目中收视第一,广告第一,被称为“行业奇观”“中国最流行电视台的怪味豆”。

朱镕基总理致电湖南省委专门提出表扬,大意是“湖南卫视不错,《晚间新闻》不错,主持《晚间新闻》的小伙子不错”。

因这表扬,台里给我涨了工资,岳父母欣然纳我为婿。我的名字还被写进了广播学院的教材,蓦然回首,值得得瑟。

2006年,《晚间新闻》开播整整八周年之际,遭遇瓶颈,无奈停播。随后又主持了《勇往直前》《智勇大冲关》《大家一起上》等很多节目,最忙时每周五六档,但观众印象最深的还是《晚间新闻》。

一位大叔,看面相能有六十多岁了,握着我手激动地说“锐哥,我是看着你节目长大的。”暴汗!我是有多老啊!

汶川地震现场,一位大姐在灾民棚里边做饭边对我说:“生活还好,就是看不到你的《晚间新闻》了,什么时候再播啊?”

直到在浙江建德古镇拍《爸爸去哪儿》,依然有人念叨,足可见《晚间新闻》跟老百姓的感情有多深。

湖南卫视的节目团队都很有特点。在办公大楼里溜达一圈,不用看门牌,基本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低头沉思、有基层干部范儿,一定是《新闻联播》的。浑身上下时尚前卫又嗨又潮,是《快乐大本营》或者《天天向上》的。面部表情忧郁、偏文艺青年气质,是《我是歌手》音乐团队的。衣着素朴每天无忧无虑傻笑的,基本上就是我们团队了。

老实说,在整个湖南卫视都在拼青春、拼娱乐那几年,我们真心拼不过。首先这一脸褶子就暴露了年龄,不像人家,还“逆生长”。其次天生动作不协调,往舞台上一站,让我像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一样——“耶!你们开心吗?”——绝对能拧巴出内伤。

眼看着全台都在走青春活力路线,我们这些“老男人”真心着急。

也曾经做过很多年轻态的尝试。《好好生活》《全力以赴》《一座为王》《全家一起上》,这些收视率徘徊在中游的节目,在“除了第一,别无意义”的湖南卫视,只能算“好死不如赖活着”。

所以那时的确有些痛苦。经营多年的节目,说没就没;接下来往哪儿走,都有点儿茫然。忽然有种“对人生无法交代”的迷失感。

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优势和坚持。我们给自己的定位是“亦正亦邪”。邪,是表面邪。正,是骨子正。

即使在最低谷的日子里,我们也不曾丢掉乐天派精神。即使是面对不得不完成的摊派任务,我们也要干点儿和别人不一样的事,顺便从中找些乐子。

记得在《晚间新闻》时,“上头”交给我们一个任务一报道“送戏下乡”。选题着实无聊,按常规路数,无非拍一拍舞台上的三流剧团,拍一拍村口的大标语,再采访采访村支书或村民。很多同行媒体都觉得没意思,机器一支跑旁边聊天去了。

但我们把镜头反过来,透过舞台拍观众,这下精彩来了。

秃顶的没牙老大爷,肩扛小孙子来看戏,只顾自己乐得拍巴掌,被小孙子尿了一身也浑然不觉。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带着一只小鸭子,一前一后,摇摇摆摆到处找空隙往台上瞧,老太太走它也走,老太太停它也停。

有观众评价:“《晚间新闻》团队能用镜头语汇把土新闻处理成悬疑剧。”在我们眼里,台下的戏,永远比台上的戏好看。

2009年,在宁夏海原县一个干旱贫困的小山村拍摄《真情》。

环境艰苦的地方,我们不是没去过。湘西大山里的孩子,寒冬腊月,脚上只穿一双塑料拖鞋。那天的午餐,慈善人士出钱给孩子打牙祭,有个女孩只吃米饭,把肉埋在饭下面,一口也舍不得吃。问她为什么,她低头说要留给弟弟妹妹。盛饭的大姐眼圈红了,训斥她“赶紧吃了!我再给他们盛!”小女孩吃了一口,眼泪下来了,“肉真香!”

可是到了宁夏海原土谷村,才知道什么叫绝望。一个生活着二十万人口的地区,四五年没有下过一滴雨。这意味着四五岁的孩子可能从来没见过树,没见过草,水彩画里的绿色让他们吃惊和好奇。空气中永远飘浮着呛人的尘土,到老乡家里,轻易不敢落座,动作大了满屋都是浮尘,甚至不得不用沾水的T恤把头缠起来才能出门。

一位乡村教师的工资是每月320元,其中260元要用来买水。他的孩子是个脑瘫患儿,平时软塌塌地瘫倒在妈妈怀里,可是当你用矿泉水的瓶盖装一点水放到他的嘴边,他竟然会像一个见了血的狼崽一样,“腾”一下弹起来,一口把瓶盖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