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Ⅴ~(第2/5页)

我最喜欢的是“大照片”,那是把树叶、水滴、铅笔等日常物件清晰地拍摄下来、恰如标题所示的大照片(59cm×85cm),美丽清晰,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其中有一幅“螺栓和螺帽”的照片。一个粗大的螺栓和两个小小的环状罗圈,在自然状态下锈迹凛然,背面是它们不计其数的伙伴,洒满了一整张纸(照片永远有正反两面)。

这就是螺栓和螺帽吗?

我发现迄今为止并不了解叫螺栓和螺帽的东西,大为震惊。

自然是听说过的,作为小说和电影中的台词听说过,比如:喂,给我把那里的螺栓拿来!把螺栓和螺帽固定好了!只是通过这些途径有所了解,把它们视为(听成)木工的一种工具,用来修缮东西。而且不知为什么,漫不经心地认为螺栓大概就是螺丝刀那样的东西。至于螺帽,甚至连形状都不曾想象过。

这就是螺栓和螺帽吗?

我感触良深地拿着照片看得入神,接着突然想到,哪个是螺栓?哪个又是螺帽呢?接着又觉得不管哪个叫什么名字,那环状的小片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后来遇到了那份杂志的编辑,这些疑问得以解决。不过,当我问:螺栓和螺丝是一样的吗?编辑也歪着脑袋说:

“这个……”

说完一阵沉默。也不能说完全一样吧,他给了我这么一个模糊的回答,却没有告诉我区别在哪里。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能有人会说,我一岁就知道螺栓和螺帽啦。可是,一定还有人年过三十也不知道。弄不好还有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世上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孩提时代,买奶糖时奉送的赠品也分为男孩用和女孩用,我还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课间休息时,男孩和女孩也是分开玩的,更不用说漫画也有《少女Friend》和《少年Jump》之分,还有《少女Comic》和《少年Magazine》呢,这种“感觉”也原封不动地体现在了读书上。

结果,我阅读了《长腿叔叔》《小妇人》《小公主》《海蒂》,而《金银岛》《两年的假期》《海底两万里》和《汤姆索亚历险记》却一本也没读过,就这么长大成人了。连腮腺炎和水痘也是,若是成人之后患上的话会更严重。我还记得第一次阅读这些冒险故事时的亢奋,由衷地感到:留着不读真是太对了。

我喜欢对许多事情浑然无知的状态。

翻译的法则

挑选书时的直觉是很奇妙的。

标题和封面的感觉、书脊棱角分明却带着圆弧的形状、排版和文字的字体、纸张的色调、气味、手感……哪怕书店的架子上有不计其数的书,但是犹如给自己的手感和心情量身定制、完全相融的书的数量是有限的,这样的书一望即知,因为它们具有如同“灵气”般的气质。

不过,仔细想来,那大概是由经验所产生的直觉。在喜欢玩肥皂泡和过家家游戏、觉得书便是“睡觉前读给我听的东西”的年代,即便带我去书店,对我说只要喜欢,什么书都给我买,我也只能自始至终呆立在书架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随后,我自己也开始体悟到了读书的乐趣,渐渐培养出了这种直觉,但是那时候,有一个法则比自己刚培养起来、还不可靠的直觉更准确。

书脊上写有“石井桃子译”的书,必定有趣。

这就是那个法则。无一例外。

从那以后,我相信好书须得遇上好译者。的确,只要是石井女士翻译的书,每一本都很精彩,有地道的译者的文体(读上几行便能明白),同时译文又充分体现了每位作者的个性,每次重读都感触良深。而比什么都精彩的,是石井女士丰富腴润的日语。日语真是优美的语言啊,我由衷地感到幸福。

翻译之难、翻译之乐,我都是长大成人之后才刻骨铭心地体会到的,最近连续翻译了三种绘本。三本都魅力无穷,一看就喜欢,于是翻译了出来。好书须得遇上好译者(基本都是),若不是这样,则必定能培养出好译者(极具耐心地),我毫无原则地如此相信。

几件小事

首先是《甜蜜的糖果》。

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时,心想这是何等美妙的爱情歌曲啊。充满太阳的气味、无聊却几乎令人窒息的幸福,仿佛雷鬼音乐那般舒适,软绵绵的似乎立马就要融化掉。我非常惊讶,因为从未听过如此简约的情歌(至今为止仍然没听到过别的)。只听一次便能记住,一连几天总是唱着它。

我喜欢甲斐先生[8] 的情歌。

任何类型的歌我都喜欢,不论是散发着不幸气息的还是温和宁静的,不论是帅气潇洒的、痛楚不堪的还是多愁善感的,强有力的还是朴素的,抑或是令人心花怒放的。

也许是声音的缘故吧。甲斐先生的声音总是赤裸裸的,无论演唱哪种类型的情歌,总是冲着对方,将无与伦比的悲哀和疯狂干脆而直接地传递过去。听着听着就会心旌摇曳,有时候心旌摇曳得根本无法听下去。

因为是情歌,不这么危险,那就是谎言。

还有。

自不待言,甲斐先生是创造旋律的天才。他创造的旋律足以震撼灵魂。

“在当今的流行音乐和管弦乐中,即便是备受重视的‘音响’也不可能替代旋律。音响一逝而不返,旋律则会留存下来。”

这是玛琳·黛德丽的话。黛德丽若是听了甲斐的曲子,肯定一下子就会爱上。

这并非仅限于音乐,美术和文学也同样如此,能共同拥有同一时代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不是所谓的狂热粉丝,即便去听音乐会,也不会用涌自丹田、撼动人心的声音高喊“甲斐——”,却一心希望感受甲斐先生创作的全部音响、全部空气。作为一个与甲斐乐队共同拥有同一时代的人,站在会场里。

然而不久之前,我看到了甲斐先生粉丝俱乐部的会刊。上面刊登着来自粉丝们的各种各样热情洋溢的问候。有趣的是,好些人都写道:“希望背叛我们。”请背叛我们,希望被背叛……一旦形成文字,便显得极其反常。我端详着会刊,沉吟良久。

请背叛我们!当粉丝们如此直截了当地表明期待的时候,即便背叛了,也只是顺应期待而已,所以完全不构成背叛。要进一步背叛那些期待被背叛的人,是一桩困难无比的事,更不用说一次又一次地、反复不断地去背叛了。

但是,没关系。

不可思议的是,这世上为数极少的人却无论如何也要背叛他人。这不是由道理驱动,而是由生理驱动。

不必说,这些人被称为艺术家。

阪神是虚构

阪神没有现实感。与其说没有现实感,不如说是超越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