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牛膝菊——唯利是图的杂草(第3/4页)

到了1933年,它们已经长遍了英国三百多个地方的主干道。1996年,我曾做过一次粗略的书面调查,统计它们在全国的分布范围。调查结果看起来就像是旅行者的线路图。在M4、M5公路(尤其是靠近切尔滕纳姆和加的夫的地方)、M6公路和M56公路旁长有十分密集的丹麦岩荠;A1公路沿线的许多区域,安格尔西岛的A5公路,萨福克郡的A11和德文郡的A30公路也是如此。这种植物已经跨过了苏格兰边界,长到了邓弗里斯郡的A74公路路旁。

但爱尔兰的路旁却几乎没有丹麦岩荠的身影,尽管爱尔兰海岸才是它们的老家。爱尔兰道路系统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是使用石砾——而非英国使用的盐——来处理道路结冰的。丹麦岩荠之所以能够成功进驻内陆,无疑有许多因素在起作用:比如拖车搅动的气流有利于种子的传播,再比如公路旁光秃秃的且石头很多,与布满鹅卵石的海岸线环境类似。但现代道路系统的含盐度是个极为关键的因素:每个寒冷刺骨的夜晚,市政撒盐车都会将散发着海岸气息的盐撒向马路,即便是英国内陆也会采用这种做法。于是在这里,人类的创意再一次被杂草抓住,迅速地收为己用。

丹麦岩荠继续着它的公路入侵。它跟随欧洲的卡车,渗透到了比公路系统更远的地方——但还是没能跳出盐的掌控范围。离我们在诺福克郡的房子几百码远的地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无分级的公路。几年以前,这条路的一头出现了一丛丹麦岩荠。这丛植物刚好长在这条路和另一条通往塞特福德的主干道的相交处,南临柏油马路,北临一片长满蒲公英和黄花九轮草的草地。2009至2010年的那个严冬,这条无分级公路被撒上了盐,于是岩荠抓住机会向北移动了几英尺。再有几年时间,它可能就会把整条公路的路旁都铺满白霜,在春天的黄花们闪亮绽放之前渲染最后一丝冬日的气息。它需要一个听起来更友善的、不像“丹麦岩荠”这么古怪的名字。“路边霜”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这些闯入英国的杂草又爬古墙又上公路,真正给人类造成麻烦的却屈指可数。大部分杂草尽管传播得十分广泛,却依旧只待在边缘地带。牛津千里光在停车场和铁路线上出没,但牛津墙壁上的千里光已经基本被消灭。牛膝菊很少会从街道闯入花园中。小蓬草虽然把整个欧洲的荒地都填得满满的,却也没有变成农业危害。但与闯进旧大陆的杂草相比,从这里走出去的杂草命运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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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的中央公园里,有一座花园是专为种植莎士比亚作品中出现的植物而设的。这座园子是1916年开辟出来的,是为了纪念莎士比亚逝世300周年,与19世纪的那次纪念活动——将莎士比亚提到的所有鸟类都引入美国——相比,这个活动的风险可谓小得多。但植物(至少是植物的种子)也有翅膀。提泰妮娅的“茴香”和“樱草”都是循规蹈矩的植物,被种在哪里就会一直待在那个地方。但李尔王的“牛蒡、毒参、荨麻”可都是一有机会就会跳墙而走的物种——要不是这些欧洲植物几个世纪前就已找到机会落户美洲,园子里种上这些杂草可能就会引出大麻烦了。

正如地中海的农民在向北、向西穿过欧洲大陆时不小心带上了他们的杂草,欧洲人越过大西洋再次扩张时,也把他们的杂草带到了美洲。北美洲和南美洲的温带地区(以及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对欧洲移民们很有吸引力。这里的气候与欧洲相似,几乎没有危险的疾病或是大型的捕食者,可以种植欧洲的作物。这里也很适合欧洲的杂草生长,它们藏在移民们的衣袖里、谷种中以及动物的蹄子上,越过海洋来到新大陆。早在16世纪,西班牙作家们就报告过墨西哥草原上的杂草大爆发。他们给出的杂草名单我们一点也不陌生:蓟、车前草、荨麻、茄科植物、酸模、野燕麦。还有一些很受移民者欢迎的饲用植物,如三叶草和早熟禾,它们很可能是藏在家畜的身上或胃里来到这里的。白三叶草在大草原上传播得如此之广,以至于早在1555年阿兹特克人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卡斯蒂利亚花(Castillan ocoxchitl)[89]。

杂草们跟随西班牙人一路北上,而新一批的杂草则是与17世纪的英国移民者一同到来的。约翰·乔斯林曾于1638年和1663年到访新英格兰,他列出了一个“自英国人到来并养牛后在新英格兰出现的植物”名单。这个名单实在值得全文呈现给读者,因为它再现的物种甚至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欧洲:

披碱草

蒲公英

苦苣菜

龙葵

异株荨麻

车前草

艾草

巴天酸模

瓶尔小草

繁缕

聚合草

牛蒡

荠菜

欧洲千里光

锦葵

天仙子

刺酸模

红脉酸模

萹蓄

春黄菊

毛蕊花

此时的宽叶车前被美洲土著人叫作“英国人的脚”,这是他们在目睹了这种植物跟随白人脚步而呈现出的惊人的发展趋势以后赋予它的最恰当的形容。

欧洲杂草中,英国杂草的成功造成了最为深远的影响。有几种杂草是被特意带过来的。威廉·佩恩的记录显示,早在1685年他就在院子里尝试播种混合的植物种子。但无论如何,披碱草、看麦娘和早熟禾的种子总会找到过来的方法——钩缠在移民者家畜的尾巴上,粘在家畜的蹄子上——而一旦到来,这些杂草便会发现新大陆就是一块白板,只待它们去扩张和占领。移民者们沿着东部海岸,一路砍伐了大部分的森林。1629年,约翰·史密斯船长报告说,弗吉尼亚岛詹姆斯镇附近的大部分林地都已经“变成了牧场和花园,里面种植的是各种在英国长得最丰美的草”。新来的喜光的草类在常年被树荫遮蔽的区域里几乎没有竞争者,而与本地草类相比它们还有一个关键的优势。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它们已经演化出了一套机制,可以很好地适应大食量的食草动物所带来的压力。牛羊们啃得越多,它们就生长得越旺盛:地下根不断伸展,向周围扩张,长得更加茂密,还能从多个芽上再生。17世纪末在宾夕法尼亚州写作的托马斯·巴德,对英国杂草不知不觉中就成功占据优势的过程描述得十分准确:“如果我们把一丁点英国草种撒在没犁过的地里,然后在上面放羊,很快这些草就会迅猛生长,整块地都将布满英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