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奥莉芙

阳光闪耀,我睁开双眼,感到胃里有些难受,于是又迷迷糊糊多睡了一会儿。我周围的人们已经醒来了,大声打着哈欠,喃喃咒骂着。小孩子在哭闹。有人踩到我的辫子,却没有道歉。天台的门不时被砰的一声关上,人们进进出出,开始他们新的一天。我刚才一定是又打了个盹,因为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个女人正大声吼叫着让我醒来。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只听到街道那边传来有节奏的电钻响声。

我坐起来,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屋顶。其他人应该都醒来了,走掉了。安吉丽娜也走了,拿走了她的被褥。现在几点钟了?我连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睡在屋顶时穿的家常便服。毫无疑问,我今天上班会迟到。自从三周前我结束假期后,我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很晚,就像我对科恩女士许诺的那样,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所以,偶尔一次迟到,科恩女士是会理解的。想到这里,我赶紧把床垫捆好,快步走下楼去。

我走进公寓,安吉丽娜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她脸色潮红,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她的黑发散在枕头上,乱糟糟的。

“安吉丽娜……”

她的眼里充满恳求。“到时候了。”

“现在?”

“快来了。”

这样的日子,我居然睡过了头!“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睡不着,所以回到屋里来睡,但还是睡不着,也不想回到楼顶睡了。然后,我就感觉到了。奥莉芙,孩子快出生了!”

“我得出去叫人帮忙——”

“别离开我!”她痛苦地呜咽说。

“我给医生打电话,马上就回来。”

“不要……求你了……”她把膝盖挺直,将脚放在床垫上,把睡衣下摆分开,床单已经湿了一片。她呻吟着说:“没时间了!”

“你的羊水破了?”

“是的!我现在就要生了!”

我强迫自己看向她的两腿之间。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毛茸茸的东西似乎正从里面鼓了出来,我的眼睛睁得老大,叫道:“我看到了!”我尽力以热情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它要出来了!”但那东西随后又缩了回去,安吉丽娜痛苦地抽泣着。

“得不停地尝试,”她说,“它出不来。你得帮帮我!”她凄惨地叫着,而她肚子里的东西鼓出来又缩回去。

“你在用力吗?”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是否在用力?她该用力吗?她该怎么办,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我为什么没有好好读那本她从医生那里拿来的小册子呢?“我怎么帮你呢?”

“我渴。”她说。

“好,我去弄水。”我发现柜子上有个玻璃杯,杯子旁边有一把切肉刀。如果我得用这把刀子……我不寒而栗。如果她快要死了……像我母亲一样……那这就是救孩子的唯一方法吧?不,永远也不能这样!

我把安吉丽娜的脖子撑起来,让她可以喝到杯子里的水。她喝了几口后,把杯子推到一边,在床上扭动着呻吟说:“救救我!你得帮帮我!”

“我得找人帮忙。我很快就回来。”

“别离开我!”

“我这就回来!”

没时间把衣服穿好了,我飞奔下楼,冲进一家烟店。“我需要用下电话!”一排老男人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盯着我看,因为我穿的还是那套家常便服。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冲着电话机嚷嚷。我不得不把电话号码重复了三遍,接线员才理解了我的意思。谢天谢地,辛格医生很快就接了电话。

“请快来!她的羊水已经破了!我看到小孩的头了!”

“我马上坐出租车来。”

“我该怎么办?”

“烧一壶热水。保持冷静。尽量让她舒服一点。”

“但小孩想要出来!”

“这是孩子的天性啊,小姐。现在不能着急。我马上就会来了。”

我挂断电话,冲出门去,冲那些老头大叫着:“你们谁知道怎么生小孩吗?”

他们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个疯子。于是我跑上楼去,安吉丽娜的哭声越来越响。难道这栋楼里就住了她一个女人吗?她们难道不应该走出门来,帮助一下她们的邻居?

“医生在路上了。”我跑进房间时,欣喜地对安吉丽娜说。

“太晚了!”

在那一刻,我情绪突然高涨起来,就好像孩子已经生下来一样。

“请帮帮我吧!”安吉丽娜尖叫起来,“我忍受不了了!”

“冷静点儿,”我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接着,我把炉子点燃。“我们得一步步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是这么没用!医生说要让她尽量舒服,但这是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哦,上帝,把孩子弄出来吧,求您了!”

我在水壶里灌满了水,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站起来。”

她来回摇着头,一个劲儿呜咽。

“你明白吗?我觉得你应该站起来。”

“我做不到。”

“不,你可以的。”我希望泰茜的话是真的,她当年说她帮助过她的母亲生产。

“不应该站着的。”安吉丽娜说。

“孩子想要出来,而不是横着。就像泉水一样,我们可以让重力帮他出来。”

她再次把膝盖伸直,因为子宫收缩而疼痛地叫了起来。我看见孩子毛茸茸的头探了出来,又很快消失在里面,像以前一样。当收缩缓和下来后,安吉丽娜呜咽着说:“我快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我看到鲜血从她大腿之间渗出来。

“上帝慈悲……”

“站起来!”

“我不行!Non ce la posso fare[45].”

“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

我跪下来,背对着她,靠在床边说:“过来,靠在我背上。”

她撑着我,在床沿上勉强坐了起来。我慢慢起身,让她靠在我身上。我们都立着,我把她扶到我身前,她用手臂搂着我的腰,把头放在我胸前。床挡在我的膝盖后面。这样我至少不会被她的体重压倒。她靠在我身上,满是汗水和血水。“好了,很好,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我问。

她呻吟着回答。现在该怎么办?那个该死的医生在哪儿?她还在不停地呻吟,身体摇晃着,从一边向着另一边,我抱着她,就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她很重,像是沉重的负担。要把她撑起来,得用尽我所有的力量。

突然间她不再叫了。事情发生变化了。她抬起头,脸色紧张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我的背,指甲似乎都要抓破我的衣服了。“又开始了,”她似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我得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