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动 Touched

古蒂直视着祥弟,祥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俩以前就认识一样。他想躲开古蒂的目光,可又做不到。古蒂揉了揉鼻子,橘红色手镯映着早晨的阳光,一切看起来都好极了。

清晨,街上恢复了生机,乌鸦停在路上和屋顶上,叫醒了祥弟。他惊讶地发现街上有好多人已经醒了,一个小伙子躺在手推车上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他坐了起来,用手拢拢头发,睁开了眼睛。两个人从小伙子身边经过,手里拿着一小桶水,他们彼此笑着,就好像其中一个人讲了个笑话。一个穿着咔叽布短裤的人拿着长把扫帚在人行道上扫垃圾,一个老太太蹲着用手指头刷牙,她的嘴上有一层厚厚的黑牙膏,然后端着一个蓝白条的大杯子漱口,把水吐在人行道上。老太太就在清洁工面前漱口,也不管他刚刚扫过那块人行道。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秃头男人光着脚穿过大街,他一只手拿着个长柄杯,另一只手拿着凋谢了的金盏花,从那个人额头上的红点来看,祥弟断定他是要去神庙。

祥弟听到古蒂在清嗓子,她也跟那个老太太一样,往街上吐痰。古蒂的脸比昨天晚上看起来又脏了点,嘴里塞满了吃的。祥弟发现她是戴着橘红色手镯睡觉的,她身上的棕色裙子上面有些小洞,她在裙子上擦手,拿裙子当毛巾使。

“看看他,”古蒂说,“他睡觉还戴着头巾,我跟你说过他就是个傻瓜。”

“让他待着吧。”桑迪说。

桑迪肯定是最早起来的,祥弟想,他看来早就醒了。桑迪打开一个生锈的马口铁匣子,从里面拿了盒火柴,在小煤油炉上生起火,把小铁碗放在上面。祥弟还是忍不住要去看桑迪脸上的疤痕,疤痕很深,边缘凹凸不平,就像皮肉曾经被翻开一样。祥弟不知道桑迪的右耳朵是怎么少了半只的,如果他们是在大街上躺着,那也许是被老鼠咬掉的。祥弟庆幸他昨天晚上没想到这个,他试着不去看那只耳朵。

“你要喝茶吗?”桑迪问。

“你能不能先不给他吃这吃那的,先让他干点活?”古蒂大声说。

祥弟往棚子里一看,惊讶地发现艾玛也在那儿。她还在自言自语,但不像昨天晚上那样呆坐着不动,她怀里抱着孩子前后摇晃着,孩子的肚子鼓鼓的。

“她在这儿干吗呢?”祥弟问。

“这关你什么事?”古蒂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

祥弟没有解释说他看到艾玛在棚子里感到惊奇,是因为好像昨天晚上桑迪并没有怎么照管她。

“我要去哪儿?”祥弟问,他直接问桑迪,不去看古蒂。“干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局促不安地说。

“可你昨天晚上只吃了一片面包,”古蒂说,她好像比她哥哥更快地明白了祥弟的意思,“难道你跟我们说肚子饿是在撒谎吗?”

“你自己选地方,”桑迪说,“爱在哪儿在哪儿吧。”

“如果有人看到我怎么办?”

“告诉他们别拍照片。”古蒂说。

桑迪和古蒂大笑起来,“就这你还指望我们相信你就在街上住?”桑迪说。

“不,只是……”

“跟我来。”桑迪说。

他领着祥弟到了几十米开外的三级破台阶前,角落里有个柱子,生锈的铁丝从里面穿出来,地上到处是散乱的石板。

“这个楼被烧了,”桑迪说,“只有这三级台阶还留着。我们拿它当厕所用了,现在蹲在台阶后面解决吧。”

桑迪蹒跚着走开了,祥弟正褪下短裤的时候,桑迪转过身看着他。

“小心你的宝贝,”他喊着,“老鼠没准会偷的。”他拍了一下大腿,走开了。

祥弟想快点解决,不是因为他相信了桑迪说的老鼠,而是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想到了萨迪克夫人,如果萨迪克夫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惊呆的。如果科伊巴男孩们看到他在大街上方便,会到处去说的。祥弟想起了孤儿院的厕所,两年前的一个下午,萨迪克夫人去市场买东西了,他在厕所里发现拉曼晕倒了。祥弟弯下身把他弄醒,他都不敢相信酒精的后劲有这么厉害。他把水洒在拉曼脸上,拉曼突然坐起来,胳膊抡来抡去,大声嚷嚷,把祥弟吓跑了。

祥弟解完大便,不知道该怎么擦干净,他蹲着四处看看。如果是在孤儿院的话,他就会用一片叶子擦,但是他唯一能看到的那棵树就是搭棚子的那棵,而且那棵树的叶子又长得太高了。

一块圆石头帮了他的忙,他发现那块石头就有半尺远,就把它拿了过来。他用石头擦屁股的时候,又想起了科伊巴男孩,也许他们应该用这块石头玩科伊巴游戏。

祥弟把短裤提上来,回到了树那边。桑迪和古蒂已经在喝茶了,他们用同一个杯子轮着喝。

“你方便完了吗?”桑迪问。

“嗯。”

“那喝点茶吧。”

“不,我不饿。”

“是不是我们的茶不合大王的口味。”古蒂话里带刺。

“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茶不够喝,因为你们俩在分着喝。”

“我们是用同一个杯子喝,”桑迪说,“我们的茶够喝,但是只有一个杯子。你和我们一起喝吧。”

他把杯子递给祥弟,祥弟犹豫着。

“你是不好意思吗?”桑迪问,“你是觉得我妹妹的嘴碰过的杯子,你要是也碰了的话……”

古蒂打了桑迪的手一下,小声说:“大早晨的……”

“别嫌她。”桑迪说。

祥弟看到古蒂从一个小锅里往一个瓶盖里倒了一点奶,那个瓶盖看起来就像拉曼喝酒的酒瓶盖子一样。然后古蒂走到艾玛怀里的孩子身边,往他嘴里喂了一点奶。

“她在干什么呢?”祥弟问。

“给孩子喂奶。”

“为什么艾玛不给孩子喂奶呢?”

“艾玛生病了。”

“哦……”

“艾玛没奶了。现在别问问题了。”

祥弟又喝了一口茶,把杯子递给桑迪,桑迪从碗里又往杯子里倒了点茶。艾玛又开始呻吟,尽管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可又像视而不见似的。祥弟扫了桑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