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离 Escapev(第2/3页)

祥弟看到一个人躺在一张帆布床上,一只手遮住眼睛。这张床让祥弟思考他今晚在哪儿睡觉。也许有人会让他进去,给他点吃的。他用手抹掉脸上的汗,发觉还有一股垃圾的味道。

音乐停了下来,那栋楼上的彩灯还亮着,尽管已经不再忽明忽暗地改变方向。它们就像镶在那楼上的红红绿绿的星星一样,祥弟多希望孤儿院以前有这样的彩灯,那样至少也有点可看的东西了。

祥弟开始担心吃饭的问题了,他一天没吃饭了。晚上没吃,是因为他待在祈祷室里,而且根本不饿。他在想现在几点了,然后告诉自己这不会有什么区别。在他前面,几个人坐在椅子和凳子上围成一圈在抽烟,时不时传来喊叫声,他们中间有个老头不停地咳嗽。祥弟觉得还是不要走过去,因为他不喜欢他们每次抬起头来朝天上吐出烟雾的样子,看起来他们一点都不尊重老天爷。

一扇公寓窗户打开了,一个蓝色塑料袋慢慢地飘到了地上。塑料袋落在一辆三轮车上,祥弟发现那辆车没有轮胎,看起来很旧,像是被丢弃的。生锈的金属车身牢牢插进了地里,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三轮车旁边整齐地堆着一堆水泥砖,砖堆很高,祥弟看到两个人睡在上面,看起来好像跟他年龄差不多。祥弟感到很惊讶,尽管他们睡在一堆砖头上,可他们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汽车引擎发出的噪声让祥弟转过身去。在主路上,一辆小轿车抛锚了。司机一只手在推车,另一只手从车窗伸进去把着方向盘。而这辆车的乘客,男的在后面推车,女的坐在后座,她的绿色纱丽被门夹住了。

抽烟的人里有两个发现了那辆车,他们把烟卷扔到地上,朝大路走过去。他们走到出租车前,司机进到车里面,两个人和男乘客一起在后面使劲推车。

祥弟对自己说,如果他吃过饭,身上有劲的话,肯定也会过去帮忙的。他走路的时候感觉脚有点跛,抬起脚一看,脚掌在流血。他想起来自己从孤儿院跑出来的时候,踩在了碎玻璃碴上。祥弟单脚跳到从楼房的一间屋里透出的一小块光亮里,就着灯光检查了一下脚底。有几处玻璃割破的伤口,他还能看到里面的玻璃碴。祥弟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块,又数了数剩下的——还有四块。他有的是时间往外取,可是他又累又饿。祥弟试着不去想吃饭的事,玻璃碴把他的注意力从饥饿上吸引了过来,可是他知道等自己把每块玻璃碴都取出来的时候,饥饿感还是会重新来袭。

祥弟告诉自己必须要加油,他已经十岁了,要找到自己的爸爸。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所以他不能因为饿肚子这种小事泄气。

到了白天,那座楼看着又不一样了,一闪一闪的红绿灯光不见了。祥弟看到了把小灯泡连在一起的电线,一圈一圈地连过每间公寓。楼房的外墙上还能看到很多小洞,从下水道里长出了几棵野草。

祥弟一整夜都没睡,肚子还很饿。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走到一堵白墙边,墙上有张电影海报,上面是一个警察,戴着墨镜,在身前端着一杆枪。那杆枪闪闪发亮,好像它才是电影的主角。墙上还有张老虎的海报。

祥弟从老虎海报上面移开视线,发现墙上有个水龙头。他拧开水龙头吱吱响了一声,流出了清凉的水。祥弟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时间还早,大部分商店还没开门,街上很安静。他用手接了点水捧着喝,可这样太慢了,于是他弯下身子,用嘴就着水龙头,大口大口地吞进很多水,直到他喝得太多太猛才停下来。中间他看到大路上有辆牛车,拉着一大块冰,上面盖着锯末。然后祥弟又开始喝水,喝饱之后把头伸到龙头下面冲头发,洗脸,最后把两只脚的脚底和脚背互相搓一遍,这样就把搓下来的玻璃碴冲走了。

祥弟决定在新地方附近走一走。很快他来到了昨天夜里人们围成一圈抽烟的地方,还看到街上摆着两只木凳子。街边几辆摩托车停成一排,他还能看到那辆废旧三轮车,在白天看着更旧了,一边还凹下去一块,像是出过交通事故。

在大路上,夜里出租车抛锚的地方,两棵高大的椰子树比路灯还要高,它们没有摇摆,因为没风。还有座公共汽车站,一个人靠着汽车站的底座,用手帕擦着脸。汽车站后面,一家关门的商店对面,有个卖杂志的,他把杂志搭在一根绳子上,绳子像晾衣绳一样拴在两根柱子中间。祥弟喜欢杂志像扇子一样翻开的样子,就好像它们要飞走一样。

他又来到了那座楼前。虽然楼的外墙看着又破又旧,公寓的窗户还是五颜六色的。有些窗户的窗框刷成了粉色,上面镶着蓝玻璃。晾衣绳上搭着红毛巾和绿床单,一个小桶也晾在绳子上,有人会晾一个桶,这让祥弟觉得很奇怪。

那座楼的一层是座小神庙,祥弟能看出来是座庙,是因为尽管那座楼被漆成了棕色,可庙的部分却是橘红色。另外,有个老太太在外面卖花环。她蹲在一个小摊前,把漂亮的金盏花和白百合编在一起。老太太编好了一只花环之后,就挂在摊位顶上的钉子上。祥弟在想她会编多少个,也许最后一大排花环会把她全挡住,她只能透过花环跟顾客说话,像个新娘子一样。可是老太太并没有看到祥弟。

祥弟的前面是一家比迪烟店,祥弟试着不去看放在玻璃罐里的一袋面包和罐子里装的小饼干,他转过头快步走开,朝一家门诊部走去,从白色标牌上的红十字能看出来那是家门诊部。祥弟知道标牌上的那些名称是医生接诊的疾病的名字,他在想医生会不会把他不能治的病也写上去。希望我永远都不要看病,他想。

祥弟认为他得把新地方的周边好好观察一下,毕竟他对于孤儿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他又折回来往神庙的方向走,希望管庙的人好心给他点吃的。

可是神庙的门关着,锁着一把铁锁。祥弟从窗户上的铁栅栏往里看,这回编花环的老太太看到他了,老太太把一枝金盏花扔到地上。祥弟想冲过去捡,可是花掉进下水道了。

他又重新往神庙的窗户里张望,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神,可是里面太暗了。如果那神连点儿光都给不了,他又怎么能成为神呢?不过祥弟还是觉得很温暖,所以那个神至少还有颗温暖的心吧。

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神庙所在的那座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公文袋。他的头上涂着发油,头发分到一边。那人往手腕上看了看,快步走了,可祥弟注意到他压根没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