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我知道。”艾米莉亚叹着气说。她可爱的父亲,是最善良、最好相处的人。

安德利亚用做了法式美甲的指甲敲了敲玻璃桌面。

“不过我最讨厌看见有潜力的商店搞砸了。我很乐意给你建议,但只听是没有用的,你必须主动。”

“我也很愿意接纳你的意见。”艾米莉亚说,“我希望你跟我坦诚。你觉得它还有救吗?”

安德利亚向后一靠。“好吧,”她说,“这么说吧。我熟悉匹斯布鲁克,了解这里的习惯。我觉得,目前去书店的只有本地人和老顾客。这些人是跟朱利叶斯熟络的,他们仍然靠得住。这是肯定的。你需要做的,是扩大消费者群体,让它变得能吸引游客,周末的短游游客,还有住在匹斯布鲁克周边的人。要让消费群体多样化,寻找多种盈利渠道。总之就是要想办法赚钱!”

艾米莉亚已经开始慌了,她强迫自己接着听。安德利亚很聪明。

“首先,周日得营业。很多住在伦敦的人周末都会来匹斯布鲁克休假,或者开车来吃顿周日午餐。他们要做的就是花钱,所以你得想办法把他们吸引来。书店位置稍微有点偏,在街尾,不是镇里的人,不知道这里,也没什么广告,他们就可能不知道它在那儿。得让书店变得更显眼一些,做些营销和广告;建一个像样的网站,做个数据库—给顾客发邮件;承办些活动、发布会还有—”

艾米莉亚捂住了耳朵,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

“但这些都要花钱啊。”她喊道,“我没有钱!”

“我有个主意。最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楼上的公寓租出去,这样就有稳定的收入了—聪明点,至少能租一千英镑。假期时匹斯布鲁克的住房需求很高。我有个客户是中介。我能介绍你们认识—让他们给你估个价。不过你得花点钱,人们要的是奢华。”

“那我就得另找地方住了。”

“啊,对。”

这些可能性在艾米莉亚的脑海里盘旋着。

“我的脑子都转不动了。”

“我会尽力帮你的。”安德利亚说,“我最希望夜莺书店能有健康稳定的收益了。不过咱们得实际些,你要做一个完整的商业企划案。”

“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我从来都没做过一张资产负债表!”

“这我可以帮到啊。我最爱资产负债表了。”安德利亚笑着,“但这会很艰难的。你得问自己,你愿不愿意在可见的未来里,每天都生活在书里,呼吸着书的味道,睡觉、吃饭都不离开书。”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啊。”

“没错,但你现在不能随便拿起一本小说就蜷在角落里读。”安德利亚笑道。

“每次我去,你爸都是埋头钻在书的世界里,思绪完全不在现实中。那样是不行的。你是在开商店,这就意味着要有商人的样子。”

艾米莉亚点点头。“我明白。”她说,“但我需要先弄好追念仪式的事。我感觉这事不完,我就还没有准备好前进。”

“当然了,”安德利亚说,“不用着急。至少这几个月书店还不会垮掉。你要是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我想帮你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过我说的是对你来说正确的选择,不要感情用事,也不要出于责任感选择。”

两人拥抱道别。艾米莉亚离开了安德利亚的办公室,再次感叹人们的善良,也因为安德利亚的关心和智慧而感到安心。她觉得不论自己做怎样的决定,都有人支持她。

回到家,艾米莉亚在熟悉的厨房里坐下。

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玻璃罐,上面贴着标签,朱利叶斯认真地用花体字写下罐子里东西的名称:印度香米、红扁豆、红糖、短管通心面。下面是小号的罐子,放着他的香料:明黄色的、砖红色的、深橘色的。朱利叶斯很爱烹饪,会做大份的咖喱、汤或炖菜,然后分成小份冷冻起来,晚上想吃什么就拿出来热一下。食物旁边是他收藏的烹饪书:伊丽莎白·大卫、罗斯·艾略特、马杜尔·贾弗里,每本都翻旧了,染了污迹。还有木头案板、锅、刀、长柄勺。

她可以想象到他穿着蓝白围裙的样子,站在炉边,一只手举着一杯红酒,边加作料边聊天。

她从没感受过如此空荡的房间。

她在面前的桌上摆了一个A4大小的写字板,拿起一支笔,开始写下:

给员工排班

周日营业(多排几个人?)

网站—戴夫(她很肯定,戴夫能帮这个忙)

装修

重新开业。派对?公关?

这些看起来都太宽泛、太笼统。问题在于,夜莺书店已经保持这样太久了,她无法想象它改变丝毫之后的样子。她完全理解安德利亚的担忧,书店也不可能继续这样下去。但她真的有足够的资金做改造吗?

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完全没有概念。她努力放空思绪,专心思考,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她做不到。因为她想要的,是让一切回到从前,她想要父亲回来,她想来的时候随时来,跟他喝杯咖啡,吃顿饭,聊聊天。

她叹叹气。现在才下午两点半,可她觉得她要是现在去睡觉,能一觉睡到明天。

不过她不能。朱利叶斯的朋友马洛要来教她拉朱利叶斯的大提琴。她希望能在他的追念仪式上拉卡米尔·圣桑的《天鹅》,但她好久没拉了,她自己的大提琴也在出国时卖了。

朱利叶斯是匹斯布鲁克四重奏小组的创始成员之一,其他的成员还有风风火火的菲丽希缇·曼纳斯,几年前她因为关节炎恶化,无法再演奏复杂的曲子,退出了乐队;马洛,他本来是第二小提琴手,现在取代菲丽希缇成了第一小提琴手,选曲子、编曲他都做得很好,能做到让普通听众和挑刺的乐评人(匹斯布鲁克还真有好几个)都满意。

四重奏乐队隶属于匹斯布鲁克庄园,每年夏天会在花园里开多次演奏会,还要在六个精心挑选的婚礼上演奏,还有教堂的圣诞颂歌仪式。这样乐队的事不用占用他们太多时间,给他们留下空间去做别的事。乐队很受尊敬和喜爱,虽然挣不到多少钱,成员们却都真心热爱他们演奏的音乐。

马洛更是将这份热爱提升到了新高度。他是个真正的艺术狂,靠给广告作曲赚了些钱,还是个技艺高超的小提琴演奏家。他是那种低调,却又让你觉得一切皆有可能的人。他从不停歇超过一分钟,总有时间照顾到所有人。

虽然马洛跟艾米莉亚年纪相仿—她觉得他应该是三十多岁—他却跟朱利叶斯关系极好,他们能一起坐在餐桌边几个小时,一瓶一瓶喝新世界牌卡本内葡萄酒,边喝边讨论四重奏的曲目。他们一起喝着龙舌兰,吃着玉米卷,看完了《绝命毒师》的每一集,更合作为匹斯布鲁克之臂写了一份新年前夜小测验,问题有些难度,但还比较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