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朱利叶斯追念仪式举行的那天早晨,出发前,书店的员工在店里集合。艾米莉亚觉得好自豪。朱恩还是坚持每天都来帮忙,她今天穿着深粉色的羊毛裙,披着配套的披肩。哥特风的戴夫平时就总是穿黑色,今天他穿了一件漂亮的双排扣常礼服,马尾上也系了一根黑色绸带。梅尔换了三次衣服,最终决定穿一条紫色史蒂薇·妮克丝风格的丝绸裙,配一件V领上衣,露出她傲人的乳沟。艾米莉亚穿了传统的黑色,一条蕾丝袖的高领连衣裙,丰满的裙摆垂到她的脚踝附近,裙子还没有长到影响演奏。她的深红色头发扎成一个假髻。

“我们简直是从狄更斯笔下走出的人物,”朱恩微笑着说,“他肯定会为此骄傲的。”

他们决定出于敬意,书店暂时歇业,但仪式结束后戴夫和梅尔会立即赶回去开门。艾米莉亚没有准备结束后的餐饮。她觉得过去几周似乎已经请匹斯布鲁克的所有人喝过茶了,她也没有精力再组织任何活动。追念仪式应该能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她希望这就是结束吧。这样她就可以开始向前看了,安排未来,做些实在的决定。

“我只想在出发之前跟大家说,我有多感激。你们所有人都太好了,每一个人。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这一步。我肯定会崩溃的。”

朱恩搂住她:“胡说,你多坚强啊,而且你知道我们都有多爱你父亲的。”

“那就来吧,”艾米莉亚说,“咱们去送他最后一程,给他一场配得上他的送别仪式。”

她想要勇敢起来,可心底里,她感觉自己好渺小,她只希望父亲在这里,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但是他永远都没法在她身边了。她只能靠自己让一切变好。她也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是为了所有人。朱利叶斯留下了许多许多:许多友谊、许多忠诚。

她以夸张的动作关上了书店门,带着她的朋友们,一起走上了街。马洛已经把提琴带到了教堂,先调好音,以便她一会儿演奏。四重奏小组也会演奏,曲子是埃尔加的作品—朱利叶斯的最爱之一。马洛特意为四重奏小组重编了《夜之歌》12。

圣尼克教堂坐落在商业街的另一端,教堂前是一片古老的墓地。这是秋日明朗的一天,天空蓝得清澈,清新的空气掩盖住落叶的气味。艾米莉亚到了教堂门前,跨了进去。她被惊呆了。仪式还有半小时才开始,可观众席已经坐得满满的了。

“哦,”她说着伸手捂住了嘴,“来了这么多人啊。”

朱恩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肩。

“当然了,孩子,”她说,“当然了。”

莎拉喜欢清晨的厨房。庄园里有个办公室,但她喜欢在厨房里开早会:一起解决游客遇到的各种问题,讨论近期要承办的仪式,员工有什么想法就讲出来一起探讨。炉子上永远都放着一个茶壶,厨房里也总放着一盘茶话室拿来的布朗尼、燕麦饼或是黄油椰枣糕。这是一年里最冷清的淡季。通常,过了一个忙碌的夏天,秋天一到,就能赶在忙圣诞节之前休息休息。

莎拉这一周来都在为人工洞穴景点面试扮演圣诞老人的人选。她没想到会这么难找。之前的圣诞老人扮演者决定退休了,再找一个脾气好又快活,还留大胡子的人却很难。(她不想用假胡子,匹斯布鲁克庄园是靠真实性吸引人的。)不过,这件事也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总想着即将到来的追念仪式。

可现在,这一天还是来了。仪式定于十二点钟开始。没有人会问莎拉她在做什么,她要去哪儿—这几年她总是悄悄溜出去—但今天,她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像是暴露在外,显得脆弱,好像今天终于会因为她的情绪,给人发现她之前做的禁忌之事了。

当然,最安全的选择就是不去,去别的什么地方,自己独自悼念。但她想去,想去陪着他。他一定是希望她去的,她很肯定。她真希望自己有个忠实可靠的朋友,能陪她去,可她从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她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秘密不传出去。

她只需要熬过这一天,过了今天,她就不需要再隐瞒了。

这份风险反而给她添了几分刺激。也许她该利用这个转移注意力,这样能帮她减轻悲痛,她的悲痛如同一个小小的黑色包袱,只有身边没人时,她才会打开。

她还知道,不回避才不容易被发现。她从没假装过她不认识朱利叶斯。有时她跟拉尔夫一起,在匹斯布鲁克的什么社交场合碰到他,或是在超市、在街上碰巧遇到,她都会跟他说话。所以她去参加追念仪式,一点也不会显得奇怪。

拉尔夫在读报纸,两个在庄园办公室工作的女孩在互相看对方的短信。

“好了—我要去镇里,参加朱利叶斯·南丁格尔的追念仪式。”莎拉尽量随意地说。从没有这样简单的话语,让她的心凉得如此彻底。

拉尔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甚至没抬起头,只是接着读报。

“好啊,一会儿见。”

有时候,她会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或是有所怀疑,不过看他刚刚的反应,他毫不知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莎拉绝不是有意要出轨。她跟所有出轨者一样,给自己的不忠找到了理由。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朱利叶斯并没有配偶,所以她伤害的只有自己的婚姻,没有恋人的。只有一个人为出轨的事为难她,那就是她自己,因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有时她自己为此钻牛角尖,“坏莎拉”对“好莎拉”讲,她没离开拉尔夫,都是他的幸运。他应该感激,他的行为唯一的后果就是莎拉的出轨。

那是十五年前了,可她如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震惊。

现在回想起来,莎拉觉得拉尔夫当初能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债务跟她坦白,也算是他们婚姻坚固程度的印证。换个不够有骨气的男人,这个家可能就要濒临崩溃了。拉尔夫没有让事情发展到那种程度,只差那么一点点。莎拉不说是感激,也算是庆幸。要是严重到必须卖掉匹斯布鲁克庄园的话,她是永远都无法原谅他的,永远。

匹斯布鲁克庄园很少传到女性手里,可是莎拉的父母在她三十岁的时候把庄园交给了她,自己则去锡利群岛隐居了,她以满腔热情接手了这份责任。拉尔夫当时在市里做金融分析师,他挣钱很多,足够打理宅子,让一家人过富足的生活。但他觉得工作压力太大了,于是提前退休。他说他已经算好了,跟她保证他们的存款足够让他们穿得起Hunter 13的靴子,需要时也换得起房顶的瓦。他在肯辛顿的单身公寓也在出租,还有他在股市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