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第6/12页)

古平原心头大喜,他也知道刘黑塔在道上肯定是个好帮手,听老爹吐口,自然大喜过望。

既然只有一月之期,那就事不宜迟。古平原、常四老爹与刘黑塔当天就上路奔往太原府。常玉儿与李嫂给他们,特别是古、刘二人打点好了行囊。临行之际,常玉儿嘱咐父亲和大哥一路小心,末了走到古平原面前,低着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你……千万保重身体,一定要回来。”

短短两句话,常玉儿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完,脸已经红到脖颈,之后,她扭转身快步走到门后,不再出来。

大门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古平原第一次听常玉儿对自己讲话,那语气竟然仿佛是妻子在嘱咐临行的丈夫,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饶是他聪明,也听了个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但此时也没时间深究,几个人打马如飞,直奔几百里外的太原府而去。

他们快出县城门的时候,泰裕丰的王大掌柜刚好从店里往外走,见三人骑马出城而去,便是一愣。他前些日子被一根筋的常四老爹气个半死,等常四老爹走了,人也放了,他才一拍大腿:“我怎么犯这份糊涂,常四死了,剩下他女儿一个不是更好对付吗?”不过人已经放了,再怎么后悔也是徒呼奈何,为此他是接连好几天都愀然不乐。

现在看常家人打马出城,王天贵皱起眉头眼珠转了转,点手唤过身边的小厮:“去找陈赖子,让他打听打听常家的人去干什么。必要的时候一路追过去,打听明白回来告诉我。”

“是!”

古平原几个人并不知道行藏被人看了去,跑了两天,总算赶在第二日天黑前进了太原城。

刘黑塔前些日子刚刚来过省城,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大不一样了,处处张灯结彩,绫绡串鼓,红街彩市,不是过年,却比过年还要热闹。不消说,这就是在为同治爷登基大庆做准备了,用的自然是“常记”的那一批杂货。

“你看怎么样?”常四老爹马鞭一指,问干儿子,言下之意就是这批货装点了整个太原府,如是待价而沽,就不只是三百两而已。

刘黑塔却不明白老爹的用意,只是不住赞叹:“上回来省城,到处都像是和尚庙,这回好看多了。”

常四老爹摇摇头,不去理他,转而对古平原说:“古老弟,我们是先找家客栈住下,还是先去悬济堂看看?那家药店大得很,就在巡抚衙门的隔街上。”

古平原想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定一家客栈,就让刘兄弟把行李送过去,我与老爹直接去悬济堂。”

“如此甚好。”常四老爹嘱咐了干儿子几句,将行李卸下来交与刘黑塔,然后与古平原并骑前往悬济堂。

他们来得正好,悬济堂的门口此时热闹极了,一群身穿羊皮坎肩,脚踩“蹬破天”皮靴的汉子正将药铺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大门已然紧闭。

“都是驼队的领房。”常四老爹一眼就认了出来。“领房”这个词对古平原倒是陌生,常四老爹解释道:“领房就是我们山西商人走西口的领队人,其实就是路途上实际的头领,沿路上行止吃喝都要听领房的话。当然领房赚的钱也要比商队里普通的驼夫多好几倍,可是一旦驼队因为引路的缘故出了事,他的干系也是甚大,甚至要倾家荡产来赔。”

“看样子,他们围在悬济堂外,也是因为蒙古的那笔买卖。”

“那是自然,这笔脚钱拿到手,也就不必再吃走西口的苦了。”

古平原吐了口气,下马来到悬济堂门口,抱了抱拳:“各位,请让让。我要进去见大掌柜的。”

谁肯给他让?有个戴翻毛帽子的矮个子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人不是本地的吧?这几天买药从后门走,前门叫咱们爷们占了。”

“哦。我还真是从外地来的。请教了,这前门为何不开?”

“你问得着吗?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有批蒙古人来买药,说是要运到漠北去,咱们都是来打听看他们到底出的什么价。可这人被大掌柜的藏起来了,谁也见不到啊。”

原来这些领房都与古平原一样,怕大掌柜私自压价,想来探个实底。古平原心里明白,现在大掌柜与这伙子领房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大掌柜怕被人探了实底,来个狮子大张口。而领房则是怕大掌柜心黑,吞了驼队的脚钱。

想明白这一节,古平原心里有了底,扬声大叫:“开门,开门,敢走黑水沼的主儿来了。”

他这么一叫,人群无不侧目,也就自然而然地闪开了一条路。古平原走上前去,扣住门环,啪、啪、啪连拍三声,口里喊的还是方才那句话。

身后的这群领房都愣住了,先是互相小声询问,很快就按捺不住,也高声叫了起来。

“小子,你是哪儿来的?敢和我们领房抢生意。”

“哎,你不是常四吗,你领来的这小子是干吗的?脸这么生,没见过啊。”

“是不是胡闹啊?”

众人七嘴八舌,有几个火气大的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来质问古平原。古平原不慌不忙,转回身抱了抱拳:“各位三老四少,我只问大家一句话,要是我让开,你们谁能现在就应承了这笔买卖,要是有,我现在就让。”

几十个领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鸦雀无声。

古平原笑了笑,又拱拱手:“既然如此,不管我是本地人,还是外来户,总得容我进去问问吧。”

话说到此,悬济堂里已经有人应门,一个年长的伙计将门打开一条缝,冲着古平原问了一句:“你敢走黑水沼?”

古平原点点头,与常四老爹一前一后进了药铺,门一关,领房人又鼓噪起来。

药铺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来买药。大厅与后院都堆满了打好包的药材,看样子就是蒙古客商点名要买的五加皮了。

伙计将古平原让到客厅,奉茶之后道:“请问贵客怎么称呼,我好去回禀大掌柜。”

“我姓古,名叫古平原。这位是太谷县盐场的常老板。”

“原来是古老板和常老板,请稍坐,我去请大掌柜。”

其实大掌柜早已经知道了,不多时便从堂后走出。经营药材的人没有胖子,大多身材较瘦,悬济堂的大掌柜也不例外,生就苦瓜脸,穿一件天青长衫,一出来便点头道:“古老板、常老板,鄙人悬济堂武掌柜。还望多多指教。”

古平原起身回礼:“好说,好说。”

“恕我冒昧。”武掌柜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方才听伙计说您二位要走黑水沼,可是就我看,你们不像是领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