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第4/12页)

张广发刚松了一口气,李钦一句话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不过去山西得算上我一个!”

西城的一所四合院小宅里,苏紫轩在房中,此时身边并无外人。早起沐浴后,她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衣,赤着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坐在绣墩上,四喜给她梳着头,二人正在聊天。

“那个李钦可真讨厌,三天两头跑过来,也不嫌烦得慌。小姐你要是再不给他脸色看,我替你赶他出去。”四喜鼓起腮帮。

苏紫轩手中拿着一枝窖养的牡丹,轻拨着花瓣,闭上眼暗嗅那花香,随口答道:“他和他爹不和,将来也许能用得上,所以先别得罪他。”

“嗯,好吧,算便宜了他。对了,小姐,我已经嘱咐厨房,打今儿起您茹素,一点荤腥都不沾的。”

“前几日就是如此了,只是防着人起疑,今儿才说罢了。”苏紫轩眼中闪过一抹哀色。

四喜觉出了,赶忙换个话题:“小姐,你说那个京商的掌柜,怎么会知道我们手里有一家山西票号能帮上他的忙。”

苏紫轩淡淡一笑:“他才没那么大本事呢,必是李万堂的主意。当初我当他面说的那本账册,上面所有的银钱往来都是通过那家山西的票号。他必是想到外人的票号无法用来做这种机密事,所以那票号一定在我名下。”

“那小姐你干吗要和他们去山西?”四喜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苏紫轩慢悠悠地说:“京城眼下戒备森严,京商又失了元气,一时也难以利用。晋商富甲天下,又恰好负责国库的转接,所以我要去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她用雪白的贝齿咬了咬唇,忽地将花枝折断,却转过头看向四喜。

“小姐,你别动嘛,头发都乱了。”

苏紫轩没有理会她的话,认真问道:“四喜,我要做的事情极险,被抓住了凌迟有余,你要是不愿意陪着我也是人之常情。”她边说边走到桌前,背对着四喜将桂花酒倒了一杯。右手看似去执杯,实则将捏着的拇指和食指一松,将方才从胭脂匣底下的一个暗格中捏出的一撮红末倒入酒里,随后轻轻晃动酒杯,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在保定府还有亲人,我送你一千两银票,足够衣食无忧。喝了这杯临别酒,你就去投奔他们吧。”

“小姐你说什么话,我怎么能离开你呢?”四喜冷不防听到这话,顿时呆了,眼睛大张着,泪花显现,“我爹娘死了,当初就是他们这几个‘亲人’卖了我,如今我还去让他们再卖一次?我只认小姐,只有你对我好,我是死也不离开的,刀山火海也跟着你呢。”说着小嘴一扁,伤心地哭了起来。

苏紫轩盯了她良久,这才打开房门,泼了那杯酒,回转身笑道:“瞧你,这点小事就哭吗?既是不愿走,那便留下来好了,谁说一定要撵你了?”

四喜破涕为笑,又闹着要给小姐梳个好看的样式,苏紫轩也笑着依了她。只苦了庭院里那窝蚂蚁,整整一窝都死得绝了种。

“闹盐”一事过后,古平原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他静极思动,原想出去走走,但虑及自己的流犯身份,以及那一次差点被巡城士兵抓住的遭遇,还是不想多抛头露面。好在常家宅子够大,后面有一个花园,被李嫂打理得十分雅致,倒有不少可观之景,古平原就在此处整日消磨时光。

这一天,古平原正在大厅等常四老爹与刘黑塔,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告辞返乡了。他听见门外有人叫门,知道是常四老爹从盐场回来了,就走上前去应门。正好常玉儿也赶来开门,二人双手各执门闩一端,四目一对,常玉儿红了脸,不言声将手一放,抽身就向后屋走去。

古平原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心中不解,常四老爹的这个独生女儿,时常与自己在宅中相遇,但自从那次将自己引到闺房之后,她却很少再与自己说话。看她与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对自己却如此冷淡,难不成那件亵衣的事情真的得罪了她?

门一开,常四老爹与刘黑塔走了进来。刘黑塔身子壮,在大狱受的拷打没伤到筋骨,早就好了。常四老爹脖颈上的伤更是皮肉伤,结了痂也就没事了。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这爷俩好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常四老爹气哼哼地往屋中一坐,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刘黑塔黑着脸站在立柱旁,也不看老爹,只是不言声。

李嫂见状失笑道:“哟,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们爷俩这该不是置气呢吧?”

“怎么不是!”常四老爹余怒未歇,一指刘黑塔:“你这小子胆大包天了是不是,你要是敢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嫂一听这话,知道老爹动了真火,赶忙跑到后屋去把常玉儿请了来解劝。

这边刘黑塔倔头倔脑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玩命嘛。”

“好哇,看来真得打断你的腿,至少还能保住你的小命。”常四老爹火往上撞,几步赶过来,抄起顶门棍就要揍刘黑塔。古平原在一旁,怎么能让他真下手,立时拦住老爹。

这时候常玉儿也到了,伸手夺过爹手里的棍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爹,您都多大岁数了,再说大哥都多大了,您怎么能还像小时候那样说打就打呢。”

“多大我也打得。”常四老爹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他可倒好,要去玩命!唉!”常四老爹一声叹,重又坐回到椅子里。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不冒冒险哪来的财路?虽说打发了那伙闹盐的,可现在家里一点积蓄都没了。我听说陈赖子正找我们盐场的那几个债主,要收他们手里的欠条,来抽我们的本金。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傻眼。莫不如乘着这么个好机会,赚上一大笔,省得受陈赖子的气。”刘黑塔并不服气,一只手叉着腰大声道来。

“听听,他还一堆的道理。”常四老爹心知干儿子说得没错,只是他要做的事太过凶险,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大哥。”常玉儿埋怨地叫了一声,转回头向着爹笑道,“女儿这可是听糊涂了,难不成大哥要去干什么犯法的事?”

“唉!我懒得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犯什么法,做买卖也犯法?爹不说,我来说!”刘黑塔巴不得妹子站在自己这边,抢着要把事情说清楚。

这事发生在三日前,消息传自太原府。从蒙古来了几位客商,找到省城最大的“悬济堂”药铺,说是要大宗地进货。药铺自然巴结,大掌柜亲自出迎,奉茶一问,却原来只要一味药,便是山西特产的“岢岚五加皮”。五加皮就是杨树根,要最细的那一截才有药效,主治痈肿疖毒,消水肿心腹气胀,该药以岢岚县所产的最为奇效,不过这种药论药效不如延胡索,又不能种植,所以当地的药农采集量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