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人彻底没救的生意,被古平原玩活了(第5/13页)

远的不提,就说现下,如果有人见到常四老爹与一名流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交谈,给二人安上一个“密谋逃亡”的罪名,也是不得了的。

常四老爹正是想到这一层,才惊慌不已,甚至还怕眼前就是个“仙人跳”。自己本来已经山穷水尽,万一再摊上这种官司,连家眷都要受连累,那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后生见常四老爹吓得嘴唇都发了白,一时倒也愣住了,想了想才道:“常大叔,您别害怕。我也不瞒您,我姓古,叫平原,是安徽歙县人。五年前我在京里摊了场官司,发配到关外。细的也不说了,我在关外一待五年,什么走私的法子都看过了,就说这贩私盐,我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法子,就连如何混在你的车队里入关,我也有万全之策。只要你点头答允,就算把你我二人都救了。要是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常四老爹始终在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不能连累家里人。你既然是流犯,我的事情也不敢拜托了,就此别过吧。”

听了这话,那叫古平原的后生眼光黯淡下来,掉头向镇上走去,走几步再回头,见常四老爹还是站在礁石上,眼睛望着海面,显见得死意未息。

古平原心想,这是能救人而不救,说起来还是造孽。自己在千里之外尚有牵挂之事,何不行此一善,就当积德也好。

一念及此,他又往回走,扬声道:“大叔,你先下来,我有话说。”

常四老爹并未转身,只是喑哑着嗓子道:“我是将死之人,你就不要连累我了吧。”

“既然大叔怕受到连累,我也不敢再求。只是那私盐入关之法,大叔可要听听?”

常四老爹闻言一震,缓缓转头:“我不帮你,你还要将那法子告诉我?”

古平原不在意地一笑:“我又不是商人,用不着一物换一物。”

说罢,他干脆也爬上了礁石,伸手指向大海:“常大叔您方才要是跳下去,这海就成了催命的阎王,现在它却是您救命的福星。”

“这话怎么说?”

“我这个法子也简单得很:您连夜买上三车最新鲜最便宜的活鱼,总共花费不到二三十两银子,然后将水槽里注满淡水,再将那七成私盐倒入其中冒充海水。外人看您运的是鱼,其实运的却是盐,管教神仙也猜不到。”

常四老爹倒吸一口气,重又上下打量了古平原几眼:“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真亏你想得出来。好!好!”

古平原一笑:“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瞎琢磨。这些日子没事儿就凑在城门口看热闹,想着自己就是个私盐贩子,要如何运盐入关。看他们搜检得久了,也看出些破绽来,便想了这个法子。原以为是穷极无聊打发时间,想不到今日却有了用处。”

常四老爹连连点头:“你可真是有心人!”

“不过办法虽好,却有两件事情一定要留意。第一,那鱼只能在到关口前的半个时辰放入水里,否则水太咸,鱼一翻白就露馅了。第二,这水中掺盐的事只能找你从山西带来的伙计去做,万不可交给关外的骡伙计,保不齐里面有一心谋财的家伙拿你告官。”古平原又道。

常四老爹听得频频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重皱愁眉:“那入了关之后又该如何,这三大车的盐水若是晒起来,没个十天半月不成,时间上还是来不及啊。”

古平原点头道:“有时间自然可以晒盐,现在没有时间,难道不可以煎吗?”

“不错!”常四老爹一拍大腿。

制盐之法有晒、煮、煎三法,煎盐法的损耗是最重的,但时间却是最快,晒盐法恰好相反,煮盐法则取其中。眼下事急从权,平素不用的煎盐法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

死中得了一线生机,常四老爹自是大喜过望。忽又想起这叫古平原的后生求自己的事情,自己无法办到,不由得大是尴尬。然而要是应承下来,委实关系太大,心中实在难以抉择。

古平原笑了笑:“常大叔不必为难,我既然将秘诀和盘托出,自然也就不会以此要挟于您,您只管放心入关吧。”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常四老爹为人方正,一辈子不曾欠过人情,眼见这后生一走,自己这人情要亏上一辈子,连忙将他叫住。

“古老弟,我虽然不能帮你逃进关去,但你要是有其他事可以托付给我,我自当尽力去办。”

古平原想了一下:“算了,我要做的事,若是能逃入关,自己去做,就算送了命也是该着。但要大叔为我冒险……”他摇了摇头。

古平原的确是个厚道人,办法既然已经和盘托出,常四老爹又不愿带自己入关,再留下去徒然让人家为难,所以他拱了拱手:“老人家,您回去准备吧,一切留神在意,我这就告辞了。”说罢回头向镇子上走去。

“哎……”常四老爹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方才一个冲动想把古平原叫住,答应帮他逃亡,但一闪念间又犹豫不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古平原渐渐远去。

“古大哥!可找着你了,你去哪儿了?我半天没见你的人影。”古平原刚走到凌海镇扁担街的街底,就被迎面过来的一个面色腼腆的年轻人叫住了。

“是连材啊,我去那边城门口看枷人了,然后又到海边转了转。”古平原刚刚放过一个逃出关的大好机会,心头难免有些牵碍。

“还那么严?”叫“连材”的年轻人丝毫没有觉出古平原此时的心情。

古平原点了点头:“刚才又枷了七八个,看样子这曹守备是铁板一块,难撬得很。”

“那也不关咱的事,奉天大营的军马,他敢拦吗?”

古平原与面前这个叫寇连材的年轻人,是相交莫逆的好友,但二人都是重罪在身的流犯,由关内被流放到奉天尚阳堡,受奉天大营管制。历朝历代,流犯里面都有很多聪明人,甚至是读书人。比起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兵大爷,这些读书人在不打仗的时候有很多用处。像古平原就是读过大书的人,能敲算盘,会写文书。到了关外没两年,正赶上笔帖式报丁忧回籍,营官们一商量,干脆不补人了,让古平原顶上这个位置,活儿有人干了,笔帖式的俸禄则被几个营官吃了空饷。

不过古平原也不吃亏,无论如何这比到深山里开矿或是修桥挖路要轻松得多,而且得着机会还能照顾照顾自己亲近的人。像这一次,他跟随许营官来山海关接京商为奉天大营采办的军马,就把自己的好朋友寇连材一起带上了。

听到寇连材说曹守备不敢拦军马,古平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怎么,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