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把钱借给最有钱的人(第2/9页)

“哦。我去看看。”古平原虽然被关,但四朝奉的身份没变,此时去后堂也不算擅闯,金虎却只能留在前面。

“我再问一遍,谁去?”古平原刚刚来到后堂小院,就听从正房里传出祝晟的问话。正房门窗紧闭,但祝晟的声音不小,所以清晰可闻,只是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他问了半天,房中一片寂静,居然没有人搭这个茬。要不是古平原确知屋中此刻至少有七八个人在,还以为祝晟在自言自语呢。古平原起了好奇心,也不进门,就站在院中听着。

“难道要我一个人去不成!”祝晟许久等不到回答,声音中带了怒气。

“大朝奉,您别生气,大家伙儿不是被去年那事儿给吓怕了嘛。”丁二朝奉讷讷地说。

“我知道,可那是事出有因,又不是冲着咱们万源当来的。”祝晟的声音也有些无奈。

“大朝奉,容我说句话。”开口的是三朝奉,最是寡言少语的一个人,在这场合居然敢做仗马之鸣,古平原就知道事情绝不寻常。

就听三朝奉说道:“那些主儿可都是亡命之徒,您说不是冲着咱们万源当来的,这我信。可是万一他们一翻脸,‘伸手五只令,蜷手就要命’,去年小七子死得那么惨,一同去的几个伙计,回来之后都辞了柜,还不是害怕今年又要去吗?”

“是啊。”丁二朝奉在旁帮腔,“咱们是开当铺的,这笔买卖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做,大朝奉,这值得么?”

“唉!”祝晟闷声不语听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从去年回来,也不打算再做这笔买卖了。可是没想到今年接二连三地出事。一是流犯的生意做不成,这件事你们不用劝,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二是那把腰刀的事情一出,当铺的生意眼看着差了许多。两样事情加起来,如果眼下这笔获利必丰的买卖再不做,那么万金账到了年底就真的就没办法看了。你们都知道,往年我之所以能到泰裕丰去骂个痛快,嘿嘿,全靠了这万金账上挑不出毛病。可要是这么弄下去,恐怕今年要反过来,让那王天贵登万源当的门来骂我了,这我是绝不能忍的!哪怕是提脑袋去做,我也要去!”

祝晟顿了一顿,紧接着又说:“只是我一个人不行,至少还要再去一个赶车的。我把话说在头里,今年跟我一起去的,年底红利加半!”

半数红利的确诱人,可屋中依旧是一片沉默,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就在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当口,门被人推开了!

“古某不才,愿随大朝奉走一趟。”

说话的自然是古平原。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都惊愕地落在他的身上。祝晟也是大出意外,怔了怔才道:“你愿意去?”

“对!”古平原神定气闲地往屋中一站,正对着众人质疑的目光。

“你在外面怕是听了一会儿了。”祝晟嘴角忽然有一丝讥笑,“你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做这笔买卖?”

古平原摇了摇头,他只是听出凶险,却并不知内情。

“呵呵!”祝晟笑了出来,“你们听听,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巴巴地来抢这半数红利,岂不是可笑!”

古平原静静听着祝晟的奚落,等他话音一落,立时接上:“真要是提着脑袋去做的生意,要半数红利也是应该,难道说大朝奉反悔了?”

祝晟眼中闪过怒意:“我自然不会反悔。你既然抢着要去,那就让你去!二朝奉,事前的准备,都由你交代给他。”

“古老弟,你算是给咱们解了个围,我先谢过了!”丁二朝奉举了举杯。他按照祝晟的话向古平原交代这笔买卖,却不是在当铺,而是挑了家二荤铺,要了里面唯一的单间雅座,点了兔脯、鸭掌、油炸花生米、香椿豆芽这么几样下酒小菜,算是做个小东。

“不敢当!”古平原也一饮而尽,他虽然对这笔买卖不知底细,却也不忙着问。丁二朝奉既然选了这么个地方,又一反常态请自己喝酒,那必是有番话说。

“唉!”丁二朝奉未语先叹,踌躇了好一阵,才问出一句,“古老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点天灯?”

古平原心中一跳,故作镇静道:“知道!”

“点天灯”这个词听上去不怎样,真知道或者见过的,却听了就寒毛直竖。那是一种极其酷烈的私刑,把人当根蜡烛点,将人用铁链倒吊起来,从脚到头浇上油,然后一把火点起,熊熊火焰冲天而起,直到烧为焦炭。点天灯还有“烧寸香”这一说,那就更惨了,从脚跟处一点点烧起,疼昏了就用凉水泼醒,直到把人活活疼死。

关外俗称“胡子”的土匪极多,胡子闯到富户家里,逼问家产靠的就是私刑。最轻的是用“猫太太”,把一只大花猫往人裤子里一塞,裤腰裤腿扎紧了,用篾条在外面使劲抽那猫,猫就用爪子在人身上拼命挠,一会儿就鲜血淋漓。最惨的就是点天灯,但一般来说,除非与胡子有仇,不然不会用上这样的惨刑。

古平原在关外军营一待五年,剿匪他也去过,亲眼见过富户的后代为了报这血仇,给军营管带塞了大笔的银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逮到的胡子也绑起来点了天灯。那场景,活似地狱一般残酷,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那我就不费心解释了。”丁二朝奉微微闭上眼,“为什么我说这趟买卖是玩命儿的买卖,就因为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当铺里有个伙计被人点了天灯。”

古平原脸色不由得一变,“莫非是买卖上起了纠纷?”那也不至于这么狠,当铺朝奉是招人恨,偶尔也有拿着尿壶往柜里泼的,可那不过是寻常闹事,点天灯可是一条人命哪!

“买卖?跟买卖没什么关系,说起来也是老主顾了,生意一向做得和气,说句老实话,是咱们不敢得罪人家。”

“说来说去,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哪?”古平原终于忍不住问了。

“去此六十里,是太行山的余脉,称为恶虎沟,最是山势险要的一处所在,却也是通往晋东的要地。往来客商欲行其速,这里往往是他们不得不走的一个地方。此处老早起就盘踞着一股恶匪,打头的大寨主诨名‘紫面虎’,姓吕,单名叫个征字,据说这山寨在他手里已经传了三代了。”

是这样的主顾,古平原稍一寻思就明白了,“您说的这笔买卖是贼赃?”

丁二朝奉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我一说你就懂。这伙土匪里哪有什么识货的,可手头好东西一年积攒下来着实可观。来的又容易,虽然谈不上给钱就当,可是那利润在万金账上是头一份。”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几乎占到咱们当铺一年利润的两成!”